我的身躯深陷在腐臭的淤泥之中,已初显巨人观的特征。
一双有力的大手轻轻地将我的脖颈扶起。
他静默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玻璃瓶。
那里面盛放的,是腐蚀性极强的酸液。
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我的未婚夫林子轩。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营救被劫持的心上人。
就在一小时前,林子轩接到了一个匿名来电。
「林大法医,你听听这是谁的声音。」
「林子轩,快救我!」
电话那头,传来了周珍珍沙哑的呼喊。
「立刻毁掉所有对我们不利的证据。」
「否则,你的这位佳人,就会成为你下一个解剖的对象。」
「林子轩,救救我,我好怕!!」
罪犯告知了林子轩藏尸的地点,并以此威胁他清除我身上的一切犯罪痕迹,包括那些能指向罪犯的DNA证据。
我和林子轩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警校毕业后,我成了一名警察,他则选择了法医的道路。
六年的共同努力,我们携手订婚,规划着美好的未来。
而周珍珍,是林子轩在学校的后辈,总是亲切地称他为天才师兄。
林子轩一生正气,疾恶如仇,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信仰。
我坚信林子轩会坚守原则。
但我从未料到,他会为了那个白月光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的亡灵随着林子轩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而颤抖,心如刀绞。
林子轩的手法依然熟练而专业。
他处理着我的遗体,就像是在处置一坨无生命的腐肉。
我身上的所有证据被他一一清除,直至我的身形变得模糊不清。
当他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时,一个成形的胚胎从我的身体里慢慢滑出。
因为强酸的侵蚀,它显得更加扭曲可怖。
雨水冲去了胎膜上的污渍,林子轩的喉结上下滚动,终于无法忍受,俯身呕吐起来。
看着他那痛苦狼狈的模样,我心中竟泛起一丝冷笑。
令人作呕吗?但你要知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那个即使在数百次解剖中都面无表情的男子,在面对自己骨肉的时候,竟然无法控制地呕吐了。
哦,对了,他如此地喜欢小孩,却还未曾知晓我已有孕的消息。
就在不久前,我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但那时的林子轩正因为他母亲的离世而对我心怀怨恨。
他愤怒地指责我在执行任务时太过逞强,惹来无数麻烦,甚至导致了他母亲的不幸。
他或许曾希望我消失,也许法医的鉴定结果会让他感到一丝解脱。
然而,死去的我,腹中却还孕育着我们共同的孩子。
又或许,他对此根本无所谓。
他低垂着头,面容充满了阴郁。
在归途中,林子轩抬手欲将胚胎丢入下水道。
“住手!”
我的灵魂急切地冲了过去。
但当我试图伸手去接时,那弱小的生命穿过我透明的手掌,落入了那污浊腥臭的下水道,随着水流消失在黑暗的管道中。
我无助地跪在下水道旁,望着林子轩冷漠离去的背影。
林子轩,你的心怎会如此狠绝!
当一切都结束后,他接到了那个陌生的电话,捂着胸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嘲讽。
“不愧是法医界的佼佼者,我说话算话,你的小甜心现在很安全,多谢你的配合。”
第二天,人们发现了我的遗体。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林子轩一出现,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他身高,身姿挺拔,蓝色的外科口罩遮住了他高挺的鼻梁,人群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道。
林子轩像是初次来到现场,他伸手拨了拨我的身体。
“这么年轻,真的太可惜了。”
他的话语听起来轻松,但微微颤抖的手臂却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也许是他觉得这身体太过熟悉,与记忆中的某个人极为相似。
他眼神微凝,突然握住了我的脚踝。
我的脚踝上留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童年时期与林子轩争夺玩具时不慎留下的印记。
脚踝上沾满了泥土,他试图擦拭却未能完全清除。
只要他再细心一点,就能发现那隐藏在污垢下的疤痕,从而认出我来。
“有什么问题吗?”助理疑惑地问道。
林子轩回过神来,松开了我的脚踝。
“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
他再次错过了认出我的机会,而这已不是第一次。
队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些许不满。
“真不知道章静这丫头怎么回事,现在本事大了,休个假连信息都不回了。”
队长说这番话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林子轩。
但林子轩只是低头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仿佛章静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与他没有任何关联。
林子轩冷静地分析着尸体的情况。
“死者生前曾遭受暴力袭击,导致多处骨折,腹部有多处刀伤,而且头部不见了。”
“指纹被故意破坏,这是死后造成的伤害。这里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其他的信息只能带回去进行解剖后才能确定。”
听完林子轩的分析,众人都沉默了。
随后,我被装进尸袋,很快就被放置在了解剖台上。
一向专业的林子轩,在拿起手术刀时,手竟然再次颤抖起来。
他不得不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下来。
我的灵魂静静地看着他,上次见到他这样,还是在他亲手解剖他母亲遗体的时候。
婚礼前夕,我身体突发不适,恶心不止,腹部也隐隐作痛。
我拨通了林子轩的电话,他停顿了片刻,却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了我。
我想着或许能忍一忍,吃些药就过去了。
然而林妈妈用手轻抚我的额头,温柔地低语:“孩子,你好像有点发烧,医院看看。”
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突如其来的黑衣人挥舞着棒球棍冲向我。我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林妈妈。
面对险境,我竭尽全力保护着林妈妈,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后脑勺重重挨了一击,顿时陷入了昏迷。
当我醒来,四周一片惨白,寂静无声。
林妈妈已不见踪影,而当她再次被发现时,已是一具被掏空的躯壳。
林子轩站在我病床前,将林妈妈的遗照递到我眼前,他的眼眸中闪烁着愤怒与悲痛。
“为什么你要带着她到处跑?”
他怒吼着,“你平时不是很能干吗?这次怎么这么脆弱?”
“都是因为你平时太高调,惹了这些麻烦,害了我妈妈!”
“你以为你真的是个好警察吗?你只是个灾难!”
我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我没有力气反驳,也不想问那天浑身是血的我被抬上担架时,为何林子轩与周珍珍会一同出现。
后来我才得知,那天周珍珍回国,林子轩去接她了。
林子轩医院,他自然也不知道我已怀有身孕。
林妈妈的死无法改变,即便我说出怀孕的事,也只会被他视为卖惨的借口。
毕竟,他一直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身怀六甲,却日夜受到孕吐的困扰,而林妈妈那悲惨的模样更是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每当夜深人静,梦境中总会出现林妈妈那空洞的眼窝,她紧握着我的手,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她的痛苦。
诊断书上的“应激创伤”与“重度抑郁症”如同两把利剑刺入我的心扉,我不得不选择长时间休假来调养身心。
林妈妈的葬礼取代了原本我和林子轩的婚礼。
我站在门外,头上还缠着绷带,失声痛哭,只想再看林妈妈最后一眼。
然而林子轩却冷漠地拒绝了我,让我立刻离开。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要亲手抓住杀害林妈妈的凶手,同时也是为了治愈自己内心深处的创伤。
在出发前,我深知此行凶多吉少。
心中还存着一丝妄想,我问林子轩:“我们还有可能回到过去吗?”
他的回答冷漠而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他说:“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门砰地一声关上,他没有多看我一眼。
离开前,我精心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仔细打扫了房间。
在客厅的桌垫下,我留下了一张银行卡,那是我所有的积蓄。
最后,我轻轻拨动了阳台上的捕梦网风铃,低声向它道别。
也许,林子轩没有我,会过得更好。
然而,命运却如此捉弄人。
我根据手中的线索,找到了凶手藏身在废弃钢厂的蛛丝马迹。
但现场的情况远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复杂,那里有十余人聚集。
我来不及向上级汇报,只能孤身面对。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看着他们冷漠离去的背影,我挣扎着想要起身。
身体的力量渐渐流失,我无法控制地往地上倒去。手机摔成两半,紧急联系人的界面刺眼地亮着。
忍着剧痛,我反复拨打林子轩的电话,然而每次都被他冷漠地挂断,只留下冰冷的“嘟嘟”声在耳边回响。
我蜷缩在冷硬的地板上,鲜血将地面染成一片鲜红。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仿佛在见证我生命的流逝。我努力地抬起头,望向那绚烂的天空,思绪飘回了去年生日的那个夜晚。
那晚的烟花也是如此璀璨,我透过生日蛋糕上的烛光,看着林子轩那张如神祗般俊美的脸庞,心中充满了爱意。
林子轩在我沉醉于他的容颜时,抢先为我许下了生日愿望:“愿章静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我假装生气地锤了他一拳,假装生气地嘟起嘴,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人家都说,不是寿星许的愿不灵验的,应该我来许才对嘛。”我娇嗔道。
“好好好,那你来许。”林子轩宠溺地望着我。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愿望:“愿林子轩和他喜欢的人,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林子轩听后,笑着将我拥入怀中:“那我就等着静静给我生个小宝宝了。”
“你又来了,你都没求婚,谁要给你生孩子。”我害羞地低下了头,声音颜抖。
然而,谁会想到,我会在生日这天,遭遇这样的不幸。
身后的罪犯们喧嚣着逼近,我却已无力反抗,只能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审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回荡着林子轩冷漠的话语:“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这让我心如刀绞。
我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轻飘飘地飞向林子轩的方向,看着他正陪着醉酒的周珍珍欣赏烟花,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关怀。
而此刻的我,却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他,再也无法回到他的身边。
思绪逐渐飘散,我的目光重新回到解剖台上,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林子轩熟练地切开,里面的景象惨不忍睹,我的灵魂无法忍受这样的残酷,转过头去不忍直视。
助手在一旁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那些罪犯的残忍行径。而我却只能无声地哭泣着,为自己的悲惨命运默哀。
林子轩轻轻地稳了稳手中的手术刀,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无波,「这罪犯显然是个老手,几乎把所有能追踪的线索都消除了。」
他从未如此迅速地处理过工作,急切地想要结束这一切,不想再多看一眼那具残破的身体。
摘下手套时,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已无法辨认的我。他转头对助手说:「这模样太惨了,等鉴定书一出来,联系到家属后就尽快火化吧。」
生前,他不愿多看我一眼;死后,他也希望我尽快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林子轩,当你知晓这个被你冷漠对待的人是我,你是否还能如此从容?
助手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流露出同情。「头都不见了,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或者又是谁的母亲?」
林子轩脱手套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了正常。「DNA样本已经采集了,大概一周就能出结果,到时候就能知道她的身份了。」
走出解剖室,林子轩下意识地查看了手机通知。我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以前这个时候,我总会发来一大堆关心他的信息。但现在,已经好几天没有这样的信息了。
手机通知栏里,除了几条来自的推销短信,什么也没有。他皱了皱眉,显得有些烦躁。
他打开通讯记录,最后看到的是几天前我打给他的十三个未接电话。手指快速滑动间,他又点开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