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贵妃柳瑶来到我宫殿的时候,我正在编织一条小毛毯。
她面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姐姐还真是好兴致。”
柳瑶说罢挑了挑眉:“本不想来打扰姐姐,只是前几日从姐姐宫里借走的猫,不知为何抓伤了妹妹,叫陛下给打死了。”
我手一抖,针在手指上扎出一个深深的洞。
柳瑶没有错过我的反应:“我自是知道这猫对姐姐来说意义非凡,可我……可我实在劝不住陛下啊……”
说罢,挤出两滴眼泪来。
这只猫,是我当初刚和贺旭渊打天下的时候,他特意寻来送我的。
白白的一团,于是我们两个人商议叫它雪团。
算起来,雪团到现在已经十一岁了。它已经是很老很老的猫了,平时性格又温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抓人呢?
婢女绿云沉不住气:“贵妃娘娘,请恕奴婢直言,雪团一向乖巧,怎么突然抓伤您呢?”
“大胆!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质疑本宫!端妃娘娘就是这么教导下人的么?”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也难怪有从龙之功的苏大人,会起兵造反呢。我听说,他可是活活被凌迟了……”
我朝她面上狠狠扇去。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两个耳光。
02
等贺旭渊赶来时,柳瑶的脸已是高高肿起。
她扑到贺旭渊怀里:“陛下,求您为臣妾做主啊……”
“苏姳,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以下犯上目无尊卑!”
“皇上,”柳瑶拉了拉贺旭渊的衣服,“姐姐也是心情不好才这样的,皇上安慰安慰姐姐吧,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心情不好?端妃,你可知雪团的饭食里被下了能使猫狗狂躁的药物。当时要不是瑶儿反应快,她的脸就毁了!朕还没有问你的罪,你却对瑶儿这般羞辱!”
“陛下的意思,是觉得药是我下的了?”
“当初瑶儿向你要猫的时候你百般不肯,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笑了笑,只觉得无穷重的苦涩压在喉咙里,让我说不出话来。
贺旭渊将我的笑当成了挑衅,气得浑身抖了起来:“来人!端妃品行不端,心思歹毒,杖责五十,禁足德阳殿!”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五十杖下去会出人命的陛下……求求陛下明鉴,娘娘没有要害贵妃娘娘,求陛下开恩……”绿云一边磕头一边求情,贺旭渊抱起柳瑶,嫌恶地转头离开:“谁要求情,一并受罚。”
第一杖落到我身上的时候,久未出声的系统开口安慰我:“再忍忍,马上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马上是多久?”我疼得几乎快昏死过去。
“还有半个月。等郑蒙才被捕,一切真相大白,他就会知道往日的种种皆是错怪。最终封你为后,让你风光无限。”
皆是错怪?风光无限?
我早已厌倦了这里的一切。
03
我是穿越而来的攻略者。系统告诉我,只要攻略成功,就能满足我的任何愿望。
我的攻略对象贺旭渊,是先帝微服私访时,和青楼女子春宵一度的结果。
先帝不知道他的存在,回京继续当他的“明君”;母亲嫌他阻碍自己接客,把他当作自己泄愤的对象;妓院老鸨更是恨他影响了自己的摇钱树,使了许多手段想把他打掉。
他在青楼一直待到十二岁。在这十二年间,他处处被轻贱,打骂对贺旭渊而言,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常便饭。
他十二岁那年的冬天,母亲染了病死了,老鸨草席一卷,就把她之前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的“宝贝女儿”丢去了乱葬岗。
贺旭渊借此机会逃出了青楼——不逃的话,他会被逼着成为小倌。
寒冬腊月,衣衫单薄的他被冻晕在街头。而我就在这时把他捡回了府。
04
原身是丹阳太守苏宏靖的独女,备受宠爱。在我的软磨硬泡下,苏宏靖同意留下贺旭渊,送他进私塾,让他学习六艺。
又传授官场经验,期待着他能在朝堂上大展身手,有所作为。
十二年的生活经历,使得贺旭渊不再相信任何人。
但是没有关系,我一定能让他一点一点走到阳光下,让阳光的温暖驱散他的严寒。
世家子弟因他身份不明,肆无忌惮地欺侮他,我便专门去私塾狠狠将他们揍了一顿,即使回家会被罚跪两个时辰的祠堂;
他爱吃城南的豆沙糕,我就早早起床赶往糕点铺,以便能让他在去私塾前吃上热腾腾的豆沙糕;
他过生日时,我照着他平日的饮食偏好亲自下厨,弄得满手燎泡,给他做了一桌子的菜。
而他也慢慢敞开心扉,会在我罚跪时陪我一起;会将糕点分出一半给我;会心疼地牵起我烫伤的手,轻柔地吹气。
渐渐地,我在面对他时变得很奇怪: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指尖会在接过他为我亲手制作的小礼物时微微颤抖。
当他在我及笄礼那天,将亲手打造的碧玺蜻蜓牡丹钗赠与我,笑着问我,愿不愿意让他为我准备凤冠霞帔时,我就明白,我早已不再把他当成任务看待,而是一个期望与之携手一生的爱人。
05
父母知道后很是反对。抛去门第不说,他们不相信贺旭渊是真心爱慕我的。
我也知道这一点。不管平日里我们二人间再怎么浓情蜜意,贺旭渊的眼底一直都是化不开的猜疑。
可是没有关系啊,他和刚见到我时相比,已经信任我太多太多了。之后的日子,我一定会让他明白我对他的心,我们会越来越好,相伴终身。
在我的苦苦哀求下,父母最终松了口,同意了这门亲事。
在贺旭渊行了加冠礼后,我们定下了婚期。
那段时间,我全身心扑在他身上,拼了命地想让他明白,我是真心对他的,他可以没有丝毫负担地在我面前展现自己。
可不论怎么做,贺旭渊对我,永远是恰到好处的温柔、恰到好处的感动。
06
婚后第二年,他知晓了自己身世。
我明白他不愿意屈居人下。无论是在青楼还是在苏府,于他而言,这都不过是暂时的求生之举。
这些年,他一直在探听他的生父,我在一旁多有助力。
在他得知自己身体里流着皇室血脉的那一刻,我替他说出了心声:“苏姳愿追随左右,共谋大业!”
他眼里的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最终扶起跪在地上的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雪团,就是他在这个时候特意寻来送我的。他说猫有福神之意,希望它能庇佑我们成功,长长久久地美好下去。
07
先帝本就昏庸,各地骚乱不止。在苏宏靖的助力下,贺旭渊一路势如破竹,不久就要对京城形成合围之势。
先帝气急攻心,抑郁而终。所立的太子不学无术,全靠其手下大将郑蒙才支撑。
就在攻城的当日,郑蒙才大笑着对贺旭渊喊话:“哈哈哈,果然是青楼出身的贱种。可笑你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不想身边人早已离心!”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却让贺旭渊硬生生停下了进攻的步伐。
我和底下的人轮番相劝了好几日,好不容易才让贺旭渊决定重新围攻,却不成想这几日的喘息,让郑蒙才得以率一精兵铁骑突围而出。
进入京城,贺旭渊斩杀了抱头鼠窜的无能太子,紧接着下命彻底搜查可疑物件。有人呈上从宫中搜寻出来的信件,里面的内容皆是关于如何两相配合,以除去贺旭渊的。
而信件上的字迹,分明是苏宏靖的,就连父亲本人见了都震惊不已。
父亲竭力分辩,周围的人也纷纷作证父亲的清白。虽然贺旭渊表明他不相信苏宏靖会做这种事,可我们都明白:原本就不坚固的信任,这下更是摇摇欲坠。
三个月后,贺旭渊登基称帝。又三个月后,苏宏靖被指有不臣之心,妄图起兵造反。
08
我哭着求了贺旭渊一个下午,不惜用了最不耻的苦肉计,希望他能派人去查明真相。
可他只冷冷地说了句:“苏姳,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叫朕恶心。”
苏宏靖被判凌迟的那一天,我从天亮跪到天黑,跪到最后昏厥过去,却连贺旭渊的面都见不上。
我出不了宫门,求不了任何人。
我流着泪问系统:“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是不是就不应该对贺旭渊如此掏心掏肺……”
系统叹了口气:“命数如此。”
09
我在穿越前是一名聋哑孤女,没有享受过父爱。
虽然苏宏靖的爱都是给原身的,但我实在太贪恋太贪恋这份爱,贪恋到从心底里将他看作我的父亲。
苏宏靖不是武将,没有打过仗。但是因为我,他咬着牙、顶着不忠的骂名,亲自上战场,为贺旭渊一寸一寸地打下地盘。
也是因为我,到最后还要受着这样的酷刑死去。
我在原世的时候,不懂为什么有人会一边对我面露微笑,一边又毫不留情地对我拳打脚踢。
我恨透了这样的做派。所以,贺旭渊,我再不会爱你了。
10
五十杖打完后,我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等我再醒来,是三天后了。
刚睁眼,就看到双眼红肿的绿云正为我擦去额头上的虚汗。????
“娘娘,奴婢没用,连太医也请不过来……”
我费劲地笑了笑:“皇帝下令禁足,不就是想让我死在这么?”
她吓了一跳:“娘娘……”
我摆摆手:“去把我织的毛毯拿来。”
系统恨铁不成钢:“当初怎么会选上你做任务呢?要不是我护着,你都死了多少次了?这都马上要完成任务了,居然还能被人陷害成这样……按理说五十大板下去你早就没命了,我现在违背了规则偷偷给你吊着一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你可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我懒得听它絮叨,只一个劲地抚摸着毛毯。
这小毛毯是我特意为雪团织的。它年纪大了,有点畏寒,我于是想着织条毯子给它保暖,让它能够舒舒服服地安度晚年。
谁成想,却死在了贺旭渊的手上。
“拿去烧了吧。”
“娘娘,宫里不许烧……”
我痛得直抽冷气,打断她:“现下德阳殿就是个冷宫,谁又能知道呢?”
绿云纠结着起身,却听到“皇上驾到”的传报。
贺旭渊的心情似乎很好,见到我时愣了一下:“一群没眼力见的奴才!谁叫你们真的动刑!”
他到床边坐下:“委屈你了。朕命人查过了,那药是瑶儿宫里不安分的奴婢下的,朕已下令处死她了。”
他想看我的反应,但我痛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好了,不就是五十大板么?朕这几日特意为你寻了一只新的猫,和雪团一模一样。以后只归你一人所有,谁也抢不走。”
我心里只觉得苦涩万分。先前陪着他出生入死的时候,无论身负多重的伤,因为怕他担忧,总是会求着系统帮我治疗或稍作处理。
没想到在他眼里,我却成了一个可以随便受刑的存在。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想避开,却发现一点力气也没有。
“瑶儿知道后说也想要,朕不允,她就缠了朕许久,朕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哄好她的。”
他见我一直没有回应,终于冷了下来:“郑蒙才马上就会被捕,你的父亲是不是真的清白,一切都会明朗。”
闻言,我拼劲了所有的力气,才得以抬起头看向他:“怎么,要是父亲是清白的,陛下还能让他起死回生不成!”
“你!”他气极,在瞥到我满头的虚汗后,终究还是按下了情绪,只留下一句“朕会传太医来给你看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11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