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来到魏国,就住在庞涓府中。孙膑感谢庞涓举荐之恩,庞涓感觉很得意。孙膑又说了鬼谷先生给自己改名,改宾为膑的事。庞涓惊道:“膑含意不好,为什么要改?”孙膑说:“先生有命令,不敢违抗!”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来到朝中,拜见惠王。惠王走下台阶迎接,态度很恭敬。孙膑磕头说道:“我就是一个村野匹夫,蒙大王看重,非常惭愧!”惠王说:“墨子盛赞你独得孙武秘传,我盼望先生来,就像渴极了要喝水一样,今天你能来,我太高兴了!”转头问庞涓:“我想封孙先生为副军师,和你共同执掌兵权,你觉着怎么样?”庞涓答道:“我和孙膑同窗结义,他是我的哥哥,怎么能让哥哥做我的副职,不如先拜为客卿,等立了功劳,我把官爵名位一起让给哥哥,我给他做副手。”惠王准奏,立即拜孙膑为客卿,赐一座府第,比庞涓的小一些。客卿就是有一半宾客的意思,不用以臣礼侍奉国君,看起来像是优待尊重,实际上是不想让孙膑分掌兵权。
从此孙膑、庞涓就经常往来。庞涓心想:“孙膑得了孙武兵法的秘传,却从来没说过,必须想办法试探一下。”于是摆宴请孙膑喝酒。席间,两个人喝得酒酣耳热,自然说起兵法。庞涓提出问题,孙膑对答如流。等到孙膑提出问题,庞涓答不上来。孙膑引用的一些内容,庞涓没有听说过。于是假装不知道,就问:“这些都是孙武子《兵法》里面记载的吗?”孙膑全无猜忌,答道:“是的。”庞涓说:“我当时也蒙先生传授,最近事儿多,没来得及复习,忘得差不多了。哥哥能不能把书借给我看看,我深表感谢。”孙膑说:“这本书经过了先生的注解和详细说明,和原本不同,先生已经取得了新的著作权,只让我看了三天,又给要回去了。我当时没想到先生这么着急索要,所以也没有抄录。”庞涓说:“哥哥还能记起书中的内容吗?”孙膑说:“还能记得一些。”庞涓心中巴不得让他马上传授,只是不能显得太过迫切,如果孙膑有所警惕,事就不好办了。
过了几天,惠王想试试孙膑的才能,命令在教场阅兵,让孙、庞二人各自操演阵法。庞涓布的阵法,孙膑一见,就能解说这是什么阵,用什么办法破;孙膑排成一阵,庞涓看不懂,就偷偷问孙膑。孙膑说:“这是‘颠倒八门阵’。”庞涓又问:“有变化吗?”孙膑说:“如果攻它,就可以变成‘长蛇阵’!”庞涓探了孙膑的话,先去报告惠王:“孙膑布的是‘颠倒八门阵’,可以变为‘长蛇阵’。”一会儿,惠王问孙膑,孙膑的回答和庞涓刚才说的一样。惠王认为,庞涓的才能不在孙膑之下,心中更加高兴。
只是庞涓回到府中,左思右想,心说:“孙膑的才能远在我之上,如果不除了他,以后必然受他欺压。”忽然想出一条妙计,马上去找到孙膑,悄悄对他说:“哥哥的宗族都在齐国,如今哥哥已经在魏国做官,为什么不派人把他们迎接到这里,共享富贵?”
孙膑垂泪答道:“我们俩虽然是同学,但你不知道我家里的事啊。我四岁丧母,九岁丧父,是叔父孙乔把我养大,叔父是齐康公的大夫,后来田太公把齐康公迁到海岛上,又把齐康公的旧臣全部驱逐,还杀了很多,我的宗族各处逃散。叔父和两位堂兄孙平、孙卓带了我到周王畿避难,又遇上荒年,把我送给周北门之外的一户人家做佣工,不知道他们父子到哪里去了。我后来听邻人说鬼谷先生道行高深,心中仰慕,所以单身去找先生求学。又过了这么多年,家乡的人全无音信,哪有宗族可问?”
庞涓又问:“那哥哥也想过回去祭拜家乡的祖坟吗?”
孙膑说:“人非草木,怎能忘本?先生在我临行的时候,也对我说,‘功名终在故乡’,如今已做了魏臣,这话也不用再提了。哪里有时间回去,还怕惹怀疑。”
庞涓探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就顺着孙膑的话说道:“哥哥说得很对。大丈夫随地立功成名,何必非得回到故乡?”
大约过了半年,孙膑把当时所说的话,都已忘记了。
一天,孙膑上朝回来,到了自家门口,看到有一个山东口音的汉子,问守门人:“这位是孙客卿吗?”孙膑把那人叫入府中,问他姓名来历。那人说:“我姓丁名乙,临淄人氏,在周王畿做一点儿小买卖。你哥哥有给你的书信托我送到鬼谷,听说你已经在魏国做了官,所以绕路来到这里。”说完,把书信呈上。
孙膑把书信接过来,拆开观看,上面写道:
我们是你的哥哥孙平、孙卓,自从家门不幸,宗族离散,转眼已经多年了。我们一直在宋国为人耕地放牧为生,你叔叔已经病死了,我们兄弟二人在异乡飘零,生活苦不堪言。如今幸好齐王尽释前嫌,把我们二人召回国内,正要去找回弟弟,重整家门,听说弟弟在鬼谷求学。弟弟天资聪敏,定成大器。现在借这位客商方便,托他带书信给你,希望你尽早回来,兄弟再得相见。
孙膑得书认为是真的,不觉大哭。丁乙说:“你哥哥一再吩咐,让劝你早早回去,骨肉团聚。”
孙膑说:“我如今在魏国已经是在编高级干部,忽然又有了国外关系,这事儿不能草率。”于是款待丁乙用过酒饭,写了回信交给他。信中先表达自己思念故乡和亲人之情,后面写道:“我已经在魏国为官,还不能马上回家,等我稍建功业,然后再考虑怎么回归故乡。”送给丁乙一锭黄金作为路费,丁乙接了回书,告辞走了。
谁知那来人不是什么丁乙,而是庞涓手下的心腹徐甲。庞涓上次套出孙膑社会关系的来历姓名之后,就伪造了孙平、孙卓的手书,让徐甲谎称是齐国商人丁乙,去见孙膑;孙膑兄弟从小时候就已经分手,哪里认得彼此的笔迹,所以就当成真的了。庞涓诓了回书,就模仿孙膑笔迹,把后面几句改成:“我如今虽在魏国为官,但没有一天不心念故土,我尽快想办法回去。如果齐王能用我,我自当尽力。”
改完之后,又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破绽,就立即入宫私下拜见惠王,请惠王屏去左右从人,把伪造的书信呈上,说:“孙膑果然有背叛魏国,投靠齐国的心思。近几天竟然私自会见齐国使者,那使者从孙膑那里取了回信,我派人在郊外把使者截住,搜出了这封回信。”
惠王看完,说道:“孙膑思念故土,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重用他,他感觉不能施展才能啊?”
庞涓说道:“孙膑的祖父孙武子是吴王大将,后来还是回到齐国。谁能彻底忘了自己的祖国?大王就算重用孙膑,但孙膑已经是身在魏国心在齐,必然不会为魏国尽心尽力。再说孙膑的才能不在我之下,如果齐国用他为将,必然来和魏国争雄,这个人对魏国来说,是将来的祸患啊。不如杀了他。”
惠王说:“孙膑是看着招聘干部的简章来的,又通过了正式考试,刚入职时间不长,如今罪状未明,突然杀了他,我怕天下都说无故我冤杀人才,以后谁还敢再到魏国来?”
庞涓说道:“大王考虑得很周全,我去劝说孙膑,如果他愿意留在魏国,大王就给他高官厚禄。如果不愿意,大王就把他发到我那里议罪,我必然妥善处理。”
庞涓辞别了惠王,去见孙膑,问道:“听说哥哥已经收到了珍贵的家信,是真地吗?”孙膑为人忠厚,也没想别的事儿,随口应道:“没错。”然后详细给庞涓说了信中让他回齐国的意思。庞涓说:“弟兄久别,相互思念,也是人之常情。哥哥为什么不去向魏王请上一两个月的假,回到故乡,兄弟相见,祭扫祖先坟墓,然后再回来?”
孙膑说:“只怕主公心生疑忌,不会答应。”
庞涓说:“哥哥去试试,我一定尽力在魏王面前帮你说好话。”
孙膑说:“那就让你费心了。”
当天晚上,庞涓又去见惠王,奏道:“我奉了大王之命,去劝说孙膑,孙膑拿定了主意,坚决要回齐国,并且对大王有怨恨的话。如果他这两天有请假条,主公就把他私通齐国使者的罪揭发出来,追究责任。”惠王点头。
第二天,孙膑果然递上一张请假条,要回齐国扫墓。惠王见了大怒,拿起笔在请假条上批示:“孙膑私通齐国使臣,如今又请假回齐国,显然有背叛魏国之心,对不起我对他的信任,有关部门削夺他的官职,发往军师府问罪。”
军政司奉旨,把孙膑拿到军师府来见庞涓。庞涓一见,装作大惊的样子,说道:“哥哥怎么来到这里?”军政司宣读惠王旨意,庞涓接旨完毕,问孙膑:“哥哥蒙受如此奇冤,我一定到大王面前为你力保。”说完,命车夫驾车,来见惠王,奏道:“孙膑虽然有私通齐国使臣之罪,然而罪不至死,我的意见,可以对他施加刖刑和黥刑,让他成为废人,终身也回不了故土,这样做既能保全他的性命,又没有后患,岂不是两全其美?这事儿我不敢做主,特来请旨!”
惠王说:“你这个处理办法很妥当。”
庞涓告辞回到本府,对孙膑说:“魏王十分恼怒,想对你施以极刑,我再三恳求,还好保住了你的性命,但需要刖足黥面,这是魏国的法律规定,不是我没有尽力啊。”
孙膑叹道:“老师说,‘虽有残害,不为大凶。’如今能保住性命,全靠贤弟,将来如有机会,我必有报答!”
庞涓唤来刀斧手,把孙膑绑住,剔去双膝盖骨,孙膑大叫一声,昏了过去,半晌才醒过来。又用针在脸上刺成“私通外国”四个字,用墨涂了。庞涓假意哀伤,使劲哭了一阵子,拿刀伤药给孙膑敷在膝盖上,用布帛缠裹了,派人抬到书馆,好言安慰,让他一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过了一个多月,孙膑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膝盖没了,比半月板损伤严重得多,两腿无力,不能行动,整天只能盘了腿坐着。
孙膑已成废人,每天都要接受庞涓的三餐供养,心里感觉很过意不去。庞涓趁机请求孙膑给自己写出鬼谷子注解的孙武兵书,孙膑慨然应允。庞涓给了他木简笔墨,让他就写在上面。孙膑写了不到十分之一,孙膑又派来一名叫诚儿的小兵来服侍他。
诚儿见孙膑无辜受刑,心里为他不平,对他非常同情。一天,庞涓把诚儿叫到跟前,问孙膑每天能写多少。诚儿说:“他这身子骨,躺着的时候多,坐不了多长时间,就感觉累。每天也就写两三张木简吧。”庞涓怒道:“写得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写完?你给我紧盯着催。”诚儿退下后感觉好奇,就偷偷地问庞涓的贴身近侍:“军师让孙膑写书,为什么催得这样急迫?”
近待说:“你有所不知,军师对孙膑表面上很照顾,实际是很忌妒,之所以留下他的性命,只是为了得到兵书。兵书一旦写完,就马上断绝他的饮食,饿死他。这事你可千万不要泄漏出去!”
诚儿听到这个消息,就秘密告诉了孙膑。孙膑大惊:“原来庞涓竟然是这样的小人,怎能传给他《兵法》?”又想:“我如果不写,他必然发怒,那我就没命了!”左思右想,想不出脱身之计,忽然想起,鬼谷先生在临行时,给我一个锦囊,嘱咐我:“到最紧急的时候,才可以打开看。”如今是打开的时候了。于把锦囊打开,里面是一幅黄绢,中间写着“诈疯魔”三个字。孙膑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当天晚上,晚餐刚刚摆上,孙膑正要拿筷子,忽然昏倒,想要呕吐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发起脾气,睁眼大叫道:“你为什么想毒死我?”把碗筷碟子等,全推到地上,拿起已经写了的木简,投到炉火中烧了。接着又扑倒在地,口中含糊不清地骂个不停。诚儿不知是诈,慌忙跑去告诉庞涓。庞涓第二天亲自来看孙膑,只见他满脸抹的都是鼻涕浓痰口水,趴在地上呵呵大笑,忽然又大哭。庞涓问:“哥哥为什么笑?又为什么哭?”孙膑说:“我笑的是魏王想害我性命,我有十万天兵相助,他能把我怎么样?我哭的是魏国没有我孙膑,就没人能做大将了!”
说完,又瞪眼看着庞涓,磕头不停,口中直叫:“鬼谷先生,赶紧救我孙膑一命!”
庞涓说:“我是庞涓,你认错人了。”
孙膑拽住庞涓的袍子,不肯放手,乱叫:“先生救命!”
庞涓使劲儿挣脱,把诚儿叫出房间来,问他:“他这是什么时候发的病?”
诚儿说:“就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
庞涓上车而去,心中疑惑不已。怕他装疯,想试试真假,命左右把孙膑拖入猪圈中,里面遍地都是猪粪。孙膑披散头发遮住了脸,进去之后马上就躺下睡去。再派人送去酒饭,悄悄对他说:“我们几个仆人都可怜先生受刑,偷偷给先生送点儿吃的,元帅不知道,你尽管用。”孙膑已经知道是庞涓的计策,面目狰狞,骂道:“你们这帮王八蛋,又来毒我了是不?”把酒饭全部倒在了地上。
使者又出去捡了狗屎和泥块,回来递给孙膑,孙膑接过后,就塞进嘴里大嚼。使者回报庞涓,庞涓说:“这是真疯了,以后不用顾虑他了。”
从此就不再限制孙膑活动,任他自由出入。孙膑有时早出晚归,回来还躺在猪圈里,有时就不回来,用手撑着挪到个犄角旮旯,就睡在那里。有时谈笑自若,有时又哭起来不停。城里有人认得是孙客卿,可怜他得了疯病,又是残废,经常拿一些吃喝的东西给他。孙膑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但胡言乱语,总是说个不停。没人知道孙膑是假疯。
庞涓吩咐地方上的官吏,每天早晨都要报告孙膑在哪里,还不敢完全听之任之。
当时墨翟云游到了齐国,在田忌家作客。他的弟子禽滑从魏国来找他,墨翟问:“孙膑在魏国混得怎么样?”禽滑就把孙膑受刖刑的事,告诉了墨翟。墨翟叹道:“我本来想推荐孙膑,反倒把他害了。”于是把孙膑的才能和庞涓妒忌的事,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田忌。
田忌又报告给了威王,然后说道:“齐国有贤臣,让他在异国受辱,这事儿不行啊,大王。”
威王说:“我发兵去迎孙膑,可以吗?”
田忌说:“庞涓不容孙膑在他本国做官,又怎么能容他在齐国做官呢?要想迎回孙膑,必须如此这般,偷偷地把他载回来,这才是万全之策。”
威王采用了他的计策,命客卿淳于髡以贡奉日照绿茶为名,到魏国想见孙膑。淳于髡领旨,押了茶车,捧了国书,来到魏国。禽滑扮作从人随行。到魏都见了魏惠王,传达齐侯命令。惠王大喜,送淳于髡到馆驿。禽滑见孙膑发狂发癫,不和自己正常说话,就半夜去找他。
孙膑背靠井栏坐着,见了禽滑,光睁着眼看他,不说话。禽滑流下眼泪,说道:“你是受困在这里吗?我是墨子的弟子禽滑。我老师把你的冤情告诉了齐王,齐王对你很倾慕,淳于髡这次来,不是为了贡奉茶叶,实际上是想把你载回齐国,为你报刖足之仇。”
孙膑泪流如雨,过了很久才说道:“我自认为自己不知道哪天就死在臭水沟里了,没想到今天还能有这样的机会。不过庞涓这个人疑心病很重,想把我带出去,只怕也不容易,怎么办?”禽滑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定下计策,等回齐国的时间定下来,就会来接你。”两个人约定,只在这个地方见面,千万不要走远了。
第二天,魏王款待淳于髡,知道他是善辩之士,厚赠金帛,淳于髡辞了魏王要走。庞涓又在长亭摆酒饯行。禽滑就在头一天晚上用棚子车藏了孙膑,却把孙膑的衣服给仆役王义穿了,让王义披头散发,用泥土涂脸,装成孙膑的样子。地方官吏远远看见一个人是孙膑的样子,哪里会走近用手撩起头发检查,所以就认作是孙膑,一大早就报告给了庞涓。庞涓也就没有任何怀疑。
淳于髡和庞涓欢饮后作别,让禽滑在前头驱车快走,自己跟在后面观察情况。
过了几天,王义也脱身而来。地方官吏只见肮脏衣服扔了一地,孙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立即报告了庞涓。庞涓怀疑他投井死了,派人打捞尸首,也没捞着。派人接连查访了半个月,半点音信也没有。庞涓怕魏王怪罪,严令左右统一口径,都说庞涓淹死了。庞涓自己也没有怀疑孙膑是投奔齐国去了。
再说淳于髡载着孙膑,一直到离了魏国,才给他洗了个澡,光是身上的泥就搓下来半澡盆,足够给兔子筑个窝的。进了临淄地界,田忌已经亲自迎到十里之外。田忌报告了威王,威王吩咐让孙膑乘坐蒲车入朝见面。那时候车子的减震不好,又没有充气轮胎,坐上去颠得厉害。古人想出的减震办法,就是在车轮上裹上蒲草。这种车子是聘请贤人的时候专用的。
威王向孙膑询问兵法上的事,听完大为折服,立即就要拜官,孙膑说:“我没有寸功,不敢受爵。庞涓如果听说我在齐国受到重用,又起妒嫉之心,只怕另起事端。这事儿最好先不要说出去,等有用我的地方,我再效力。”威王答应,让他住在田忌家里,田忌尊为上宾。
孙膑想和禽滑一起去感谢墨翟,他们师徒二人已经不辞而别了。孙膑叹息不已,再派人去访孙平、孙卓消息,根本没有人听说过,这才知道所有事情都是庞涓的欺诈。
齐威王闲暇的时候,经常和宗族的众公子赛马,赌个彩头。田忌的马没有威王的好,每赌必赔。一天,田忌带孙膑一起到马场看赛马,意思是让他散散心。孙膑看到田忌的马比威王的确实差一点,但差距不大,比赛结果却是田忌连输三局,就悄悄对田忌说:“你明天再和大王赌,我保你必胜。”田忌说:“先生如果真能让我必胜,我就向大王请求,用千金做赌注。”孙膑说:“你尽管放心。”田忌向威王请求:“每次赛马,都是我输,我豁出去了,明天要倾尽家财,和大王一决输赢,每局以千金为彩头。”威王笑着答应了。
这天,众公子都把车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齐来到马场。百姓围观的有几千人。田忌问孙膑:“先生的必胜之术是什么?千金一局,不能开玩笑啊,如果全输了,我就成穷光蛋了。咱俩可能得喝三年稀粥。”孙膑说:“齐国的好马都在大王的马厩里,你想按优劣顺序比,很难获胜。我能够用战术获胜,三局里有上中下马的等级区别,用你的下等马,对他的上等马,用你的上等马,去对他的中等马,用你的中等马,去对他的下等马。这样,你败一局,胜两局。”田忌一竖大指,说:“妙啊。”
于是把上等马的装饰都套到下等马身上,冒充上等马,先和威王赌第一局,比赛结果,田忌的马落后老大一截,田忌又输了千金,威王大笑。田忌说:“还有两局,等我都输了,大王再笑话我也不晚。”赛完第二局、第三局,田忌的马果然全胜,多得彩头千金。田忌奏道:“今天的胜利,不是我的马好,而是孙膑教的办法好。”接着把原因说明白了。威王叹道:“这种小事,已经看出孙先生的智慧了。”从此更加敬重,赏赐丰厚。
再说魏惠王废了孙膑,让庞涓继续办理收复中山的事。庞涓奏道:“中山离魏国远而离赵国近,与其争远的,不如就近割赵国的地。我请求率兵直捣邯郸,为大王报中山之仇。”惠王答应了。
庞涓于是率兵车五百乘伐赵,包围邯郸,邯郸守臣丕选连战连败,上奏表给赵成侯。赵成侯派人拿中山贿赂齐国,向齐国求救。齐威王已经知道孙膑的才能,想拜他为大将,孙膑说:“不行。我是受过刑罚的人,大王让我主持兵事,显得齐国没有人才,会被敌人嘲笑。请用田忌为将。”威王于是用田忌为将,孙膑为军师。孙膑常常待在棚子车中,暗中出谋划策,一切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签。
田忌想率兵去救邯郸,孙膑制止,说道:“赵将不是庞涓敌手,等我们到了邯郸,城已经被攻下了。不如就在半道扎下兵马,扬言进攻襄陵,庞涓必然回师,我们半路截击,必获大胜!”田忌听从。
当时邯郸没有等到救兵,丕选献城投降庞涓。庞涓派人向魏王报捷,正要进兵,忽然接报,说是齐国派田忌乘虚去袭襄陵,庞涓惊道:“襄陵有失,都城安邑震动,我得回兵去救。”于是急忙班师。
离桂陵二十里,就遇到了齐兵,原来孙膑早已经打听到魏兵到来,预作准备,先派牙将袁达率三千人截路挑战,庞涓的侄子庞葱的前队先到,迎住厮杀,大约战了二十多个回合,袁达诈败退走,庞葱害怕中计,不敢追赶,来禀报庞涓。庞涓喝叱道:“一个偏将你都抓不住,怎么擒拿田忌?”立即引大军追来,临近桂陵,只见前面齐兵排成阵势。
庞涓乘车观看,正是孙膑初到魏国时摆的“颠倒八门阵”。庞涓心疑,想道:“田忌怎么也懂得这个阵法?莫非孙膑已经到了齐国?”当下也布成阵势,只见齐军中闪出写着大将田字的旗号,推出一辆戎车,田忌全身披挂,手执画戟,站在车中,田婴挺戈站在车右位置,田忌叫道:“魏将管事的,上前来打话。”
庞涓亲自出车,对田忌说:“齐、魏一向和好,魏、赵有怨,跟齐国有什么关系?你们齐国断绝和魏国的友好关系,化友为敌,不是好主意!”田忌说:“赵国把中山的土地献给我家主公,我家主公命我率兵救赵。如果魏国也割给我们几个郡的土地,那我们就退兵。”庞涓大怒道:“你有什么本事,敢和我对阵?”田忌说:“你有本事,是不?你认识我的阵吗?”
庞涓说:“这是‘颠倒八门阵’,我从鬼谷子那里学过,你从哪里偷来一点皮毛,反倒来问我,我们国中的三岁小孩,对了,就是幼儿园第一课,就学这个阵。我们魏国可从来没出过毒教材啊。”
田忌一笑,说道:“你还挺贫。既然认识,敢来打这个阵吗?”
庞涓心里没底,但如果说不打,大话已经扔出去了,齐将会说下次让幼儿园小班的孩子来带兵,这个人丢不起啊。想到这里,连咬了几下牙,厉声应道:“既然认识,怎么不能打?”
庞涓吩咐庞英、庞葱、庞茅:“我记得孙膑曾讲过这个阵,我大略知道攻打的方法。这个阵能变长蛇阵,打头,尾就来夹攻;打尾,头就来夹攻;打中间,头尾都来夹攻,进攻一方就会被困住。我带兵先过去打阵,你们三人各领一军,只要看到这阵一变长蛇,你们三支军队马上一齐进攻,让齐军首尾不能相顾,这阵就破了!”
庞涓吩咐完毕,自率先锋五千人,上前打阵。才入阵中,只见八方旗色,纷纷转换,认不出那一门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了,东冲西撞,戈甲如林,找不到出路,只听到金鼓乱鸣,四下呐喊,竖起的旗帜上,都有军师“孙”的字样,庞涓大惊,说道:“这匹夫果然在齐国,我中了他的计了!”
正在危急时刻,庞英、庞葱两路兵杀进来,单单救出了庞涓,那五千先锋,已经被杀得一个不剩。问庞茅时,已被田婴所杀。共损失军兵二万多人,庞涓心里是又羞又恼又悲伤。
新中国成立后,聊城市堂邑县东南有一处地方,地名就叫古战场,就是当初孙、庞交兵的地方。大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左右,堂邑县被撤销,开始时,是并入古楼办事处,现在应该在聊城市东昌府区的辖区内。
却说庞涓知孙膑在军中,心中惧怕,和庞英、庞葱商议,弃营逃跑,连夜逃回魏国去了。田忌与孙膑探知是空营,奏凯班师回了齐国。这是周显王十七年发生的事。
魏惠王因为庞涓有取邯郸的战功,虽然桂陵战败,将功折罪,没有惩罚他。
齐威王于是宠任田忌、孙膑,把兵权全部交给他们掌管。驺忌怕孙膑将来取代自己为相,秘密和门客公孙阅商量,想要夺取威王对田忌、孙膑的宠信。正好庞涓派人带了千金找驺忌行贿,让他想办法劝说威王罢黜孙膑不用。
驺忌正中下怀,于是派公孙阅装作田忌家人,持了十金,在五鼓时候去敲一位卜者的门,说:“我奉田忌将军差派,想求你占一卦。”卜者成卦,问:“你想问什么事?”公孙阅说:“我们将军,是田氏宗亲,兵权在握,威震邻国,如今想谋大事,麻烦你给断个吉凶。”卜者大惊,说道:“这是悖逆之事,我不敢听,更不敢断!”公孙阅嘱咐道:“先生不肯给断就算了,但千万不要泄露消息!”
公孙阅刚出门,驺忌派出的人也到了,把卜者拿住,说他替叛臣田忌占卦。卜者说:“确实有人来我这里,但我也确实没有给他占。”驺忌于是入朝,把田忌占卦的事儿,告诉了威王,还让卜者出来作证。威王果然怀疑,每天派人去盯着田忌的举动。田忌打听清楚了原因,就托病辞了将军的职务,以解除齐王的疑心。孙膑也辞去军师职务。
第二年,齐威王死了,儿子辟疆即位,这就是齐宣王。宣王早就知道田忌蒙冤和孙膑的才能,把他们都召回来官复原职。
再说庞涓开始听说齐国不用田忌,孙膑,大喜道:“我今天可以横行天下了!”
这时韩昭侯灭了郑国,把都城迁到原来郑国的都城荥阳,赵国的相国公仲侈到韩国称贺,请求韩国合兵伐魏,约定灭魏之后,瓜分魏国土地,昭侯答应,回话说:“正好碰上我们今年闹饥荒,等明年再合兵讨伐吧。”庞涓打听到这个消息,对惠王说:“听说韩国图谋和赵国合兵攻魏,如今趁他们还没有合兵,我们要先下手为强,讨伐韩国,阻止他们的阴谋。”惠王同意,命太子申为上将军,庞涓为大将,率倾国之兵,向韩国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