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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雪域,风雪呼啸。
王府寝阁中,传来女人阵阵痛苦的哀嚎。
纱帐里,柳晴躺在榻上,满身虚汗,难产了一整夜,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
又一波疼痛袭来,她五官骤然痛到扭曲,一双手攥死了被角,嘶哑的痛号起来。
“薛神医,薛神医为什么还不来!”
稳婆掀开她的裙摆,一遍遍擦着不断涌出来的血,紧张的满头大汗。
“王妃,我们派人去请了,您可千万撑住啊!”
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又一盆盆热水端回来。
有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跪在帐外。
“王妃……王爷下令不准薛神医来给您接生,王爷说,说这是您的报应……”
话音落,纱帐里的女人仿佛小腹又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痛的肝肠寸断。
“轩辕令,他当真恨毒了我,连我们的孩子都不顾了!”
“王妃,不如我们出府请大夫吧……”
柳晴咬破了嘴唇,没用,没用的!没有轩辕令的准许,谁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给她接生!
稳婆再度掀开她的裙摆,双眼骤然瞪大,声音都开始打颤。
“王妃,您已经有血崩之相,保大还是保小,您赶紧做主吧!若是再晚,母子两个都活不了啊!”
柳晴毫不犹豫:“保孩子!不用顾忌我的生死,一定要我的孩子活!”
这孩子始终不露头,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憋死在里头,稳婆狠了狠心,叫人去拿刀来,“王妃,您还有什么话,趁现在赶紧讲吧。”
柳晴知道,剖腹之后,她必定活不成,若最后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便只想再多看轩辕令一眼。
成婚一年,她见他的次数,五个手指都数的过来。
往后,她更是没有机会再见他了。
“去把王爷请来,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片刻,小厮回:“……王妃,王爷说他不想见杀人凶手,让王妃好自为之。”
听见那句好自为之,柳晴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毫无生气瘫倒在榻上,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她空洞的双眼没有丝毫光亮,口中喃喃自语:“什么报应,什么凶手……我没杀杜轻羽,轩辕令,为什么你不肯信我……你要找人偿命,那我死,你满意了吗……”
看稳婆将刀划向自己的肚子,一阵剧痛之后,她感觉自己全身发冷,缓缓闭上了双眼。
最后一刹那,她听见了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她含笑而去。
彻儿啊,要替娘亲好好活下去。
轩辕令的书房安静异常,他正看着兵书,外面的喧闹没有影响到他半分,稳婆抱着孩子战战兢兢走进来
“王爷,您看看小世子吧……”
“柳晴生的孩子也配叫小世子?”轩辕令眼都没抬:“带出去埋了。”
“王爷,不可啊,这是王妃用命……”
稳婆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可迎上轩辕令慑人的视线,终究抱着孩子,慢拖拖的出了王府。
三天之后,柳晴奇迹般醒了过来,摸着自己并没有刀伤的小腹,看着满室人灰败的脸色,她惊觉不安。
所有人人都支支吾吾,追问之下才知道,她的孩子刚刚出生就被王爷下令活埋。
“孩子,我的孩子!”
不顾虚弱的身体,她挣扎着从榻上爬下来,狂奔出王府。
找到稳婆说的那个小小的雪堆,她疯了一样把已经僵硬的孩子挖出来,抱在怀里痛哭失声。
“娘对不起你,是娘没有守住你!是娘的错,是娘的错!”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老天要这么狠心要带走她无辜的孩子!
沾了血的纱衣铺散在雪地上,凌乱的长发随风飞舞,她跪在雪中,哀伤碎落一地。
抱着孩子的尸.身回到王府,她还赤着脚,冰雪寒凉刺骨,可她失魂落魄,根本感觉不到。
撞到人,她也不在意,一直回到卧房,将早就做好的小衣服一件件认真穿在孩子身上,又把她一针一线绣着龙腾虎跃的小被子裹在孩子身上,眼泪无声从眼眶里掉下来,她气息颤抖。
“彻儿乖,娘在这里,穿上衣服就不冷了。”
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在榻上,她差人抬了块石碑过来,拿着凿子,一笔一划刻下她亲自给孩子取的名字。
房门被人踹开,冷风灌进来,吹动她薄薄的衣摆,凄楚绝美。
可来人根本无心欣赏她的美,一双极冷的眼无情看着她。
柳晴缓缓转过头红着眼看着门口高大英武的男人,她知道他不爱她,但她以为他至少会喜欢这个孩子。
“轩辕令,你恨我,直接杀了我便是,为什么要让薛长安救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
她起身扑在他身上,用尽力气扯着他:“你把彻儿还给我,还给我!”
轩辕令冷哼着将她甩开:“如果当初不是你给本王下.药,也不会有这个孽种。你杀了轻羽和她腹中的孩子,这是你欠他们母子的。”
轩辕令早在七年前就把王妃之位许给了杜轻羽,谁料柳晴仗着柳家jun功赫赫向皇上请旨赐婚,让轻羽只能屈居于侧妃之位。
后来,柳晴不甘于他的冷落,竟给他下.药怀上了孩子。
他本以为她有了孩子就能安分守己,谁知她几天前竟敢对即将临盆的杜轻羽下手。
怀着身孕的杜轻羽躺在血泊中,整颗头颅都被斩下掉在一旁。
柳晴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肠,才能做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事情!
这样的女人,他怎能饶过她!
柳晴扯开惨白的嘴唇:“彻儿他有什么错,他只是个刚出世的孩子,他连眼睛都还没睁开过!轩辕令,你杀了我,杀了我让我的儿子活过来!”
“投生到你这样的娘亲腹中就是他最大的错!本王不会杀你,你的命留着自有用处。来人,把她绑起来!”
一声令下,房外涌进来一群家丁,手上拿着绳子步步紧逼。
她拼命往后缩:“轩辕令,你让我先葬了彻儿,他还那么小……”
轩辕令冷下心肠:“都愣着干什么,带走!”
柳晴拼了命挣脱开家丁的手,抱着孩子奋力向外跑,正撞在薛神医薛长安身上。
薛长安拧着眉头嫌恶的后退,他跟轩辕令一样,厌恶这个功于心计的狠毒女人。
刚要走,却被她抓住了衣摆,月白的长袍被她抓出一个血手印,薛长安眉头拧的更深。
却见她砰砰砰朝地上磕头,磕的头破血流。
“求求你,安葬我的孩子,他还小,他得入土为安,不能就这么暴尸荒野!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每说一句求求你,她的头就重重在地上磕一声。
薛长安最终不忍,接过孩子,眼见着柳晴松了口气,被人拖着出了大门。
他看了看怀里孩子精致的小衣服,又看了看那个为了孩子不顾性命的女人。
想起七年前那件事,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
柳晴被轩辕令捆着,一路带到了城外七十里雪山脚下。
天晴的可怕,完全没有因为一个孩子的惨死而有任何的悲悯。
她心中哀戚,难道连老天都觉得她的孩子死不足惜吗?
推推搡搡,她看见前面不远处走来几个人影,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竟然跟死去的杜轻羽长得一模一样!
她诧异:“杜轻羽?她还活着?”
“轻羽是死是活你这个杀人凶手还不清楚?”
轩辕令站在一旁,声音冷的可怕:“她是轻羽的孪生妹妹杜若,不小心被东陵人俘虏,本王现在要用你换她回来。”
柳晴一颤,东陵人啖人肉饮人血,抓住俘虏分.尸凌.虐极其残忍血腥,轩辕国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东陵人手中。
他把她换过去,无异于送她去死。
她颤着唇,不是害怕东陵人的手段,而是无法相信,他真的要送她去死。
“我是你的王妃,是你的结发妻子,你真的……要把我送到东陵人手中?”
对面的东陵人一眼看见了柳晴,那可是曾经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女.战.神柳晴!把她换来献给东陵王,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他们已经摩拳擦掌:“快点把人送过来!”
若他们知道前来换人的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轩辕令,恐怕早已掉头就跑了。
轩辕令瞥过对面几人,面无表情:“柳晴,这是你欠轻羽的。”
说完猛一把将柳晴推出去,她踉跄出去,回头看他,眼中是深重的惊诧和绝望。
这就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将她推向死亡。
她停在他一丈开外,一动不肯动。
凭轩辕令的武功,百万jun中取上将首级也不是难事,他想救一个俘虏,根本无需用这样的方法,非要用她来换人,无非就是想借东陵人之手杀她。
如果她死在王府,皇上那里不好交代,可如果她死在东陵人手中便不会让人非议。
她绝不会去,她没杀杜轻羽,根本就不欠杜轻羽的!
她可以为自己的儿子去死,但凭什么为杜轻羽的妹妹去死!
轩辕令见她不动,沉声威胁:“柳晴,如果今日你不把杜若换过来,明日本王保证你看到的便是柳家六十二口的人头。”
柳晴狠狠一抖,红着眼回头看他:“我的孩子已经死了,这还不够吗,这是你跟我的事情,你还要牵扯进来多少条人命才甘心?”
轩辕令不为所动,如果她不是仗着有柳家撑腰,也不会变成如此狠毒阴险的性子,说到底,柳家也是祸首之一。
两人对视,终究是她落了下风,对他,她一向都没有赢过。
“好,我去,我去就是了。”
苦笑着,她转过身,干涩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抬起脚缓慢而艰难的走了出去。
忍着心痛,她最后对他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若我死了,求你至少把我的尸体抢回来,让我跟彻儿合葬,他命苦,到了下面,我去陪他。”
与对面走过来的杜若擦肩而过,柳晴心中哀戚,不愧是双生子,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往后看着杜若这张脸,轩辕令一定会对她宠爱有加吧。
柳晴边走,边缓缓回首。
娇弱的杜若倒在轩辕令怀里,他小心揽住杜若的腰身,转身便走,再也没多看柳晴一眼。
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涌出来。
轩辕令,你竟真的如此狠心!
侧目间,瞥见高耸的雪山上,崩塌的积雪夹带着巨石排山倒海般滚落下来。
她看着巨石滚落的方向,猛地转身,用尽毕生的力气朝他跑过去,尖叫着,害怕着。
“轩辕令,闪开!”
推开轩辕令,巨石砸在她身上,轰隆一声,她眼前炸开血红的颜色,顿时失去所有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晴睁开眼,满目的白色。
好冷,好痛……
忍着剧痛从雪地里爬出来,她一眼看见不远处雪地里墨黑的一片衣角。
轩辕令,是轩辕令!
她扑过去,疯了一样徒手挖着厚重的积雪和碎石。
早上她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儿子从雪地里挖出来,一天的时间都没过,她就要再把一个冻死在雪地里的丈夫也挖出来吗!
老天怎能如此待她!
“轩辕令,你不能死,你出来啊!”
整个手臂都冻到麻木,指甲挖断也感觉不到痛,同样的痛苦她不要承受两次,她不能让这个男人死!
“轩辕令,轩辕令,轩辕令!”
顺着衣角,她挖到了他的身体,还有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杜若。
把他们从雪地里拉出来,他冰凉僵硬的身体让她慌了。
抓起雪拼命在他脸上身上搓着:“轩辕令,醒过来,你醒过来啊!”
终于,男人咳了一声,皱了皱眉头。
柳晴扑通坐在地上,后怕的喘着气,掉着眼泪。
胸腔一痛,一口血涌出嘴角,身上的伤后知后觉疼起来,她蜷在地上,痛得快要死过去。
她的血从周身漫开,在雪地里越漫越大,像是要把她体内本就不多的血都流干似的。
几次想把他背起来都没成功,她只能往城中走,只要能碰到人,就能救他了。
“……轩辕令,你撑着,我找人来救你。”
踉跄着不知道走了多远,她还是没能支撑住,一头扎进雪地里,不省人事。
柳晴走后,杜若清醒的爬起来,稍稍思索,马上把柳晴的血迹用雪掩盖,然后月兑下自己的衣服,再剥开轩辕令的衣服,将身子紧紧贴在了他的月匈膛上……
柳晴醒来时已经被人带回王府,她的寝阁,一如既往那么冷清、空旷,从未有人来过。
撑着身子下床,她一步一拖往外走,她的院子在王府最东边,因为讨厌她,所以轩辕令的卧房从成婚那天起就搬到了最西边。
每一次去找他,都要走过曲折迂回的长廊,穿过七进七出的院子,再过一个花园一片荷花池。
每一次她都自嘲,去见他,竟比西天取经还难。
迎着不知多少人或诧异或鄙夷的目光,她终于来到轩辕令门前,焦急的想进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就听见杜若的哭声,和他的安慰声——
“你姐姐曾救本王一命,你救本王又毁了名.节,终究是本王亏欠你们姐妹。你放心,本王定会对你负责,先在府中住下,多余的人本王会尽快处理。”
敲门的手生生僵在半空,她看着自己满目疮痍的手指。
怎么救人的就成了杜若呢?
轩辕令当真是一点都看不见她的好是吗?
她在他门外站了很久很久,拳头捏到全身颤抖,但最终她也没有冲进去。
眼睑半垂下来,她拖着身子缓缓转身往回走。
冬日里的王府,可真冷啊,冷的叫人从心里往外发寒。
出了轩辕令的院门,抬眼便见薛长安,正探究的看着她。
她自知薛长安厌恶她,不愿讨嫌,她扯了个惨淡到底的笑,便绕开他往回走。
“怎么不进去解释清楚?”
薛长安叫住她,微微垂眸,就看见她十个手指都只剩下半截指甲,血肉模糊。
没记错的话,那个杜若的手可是完好无损。从雪崩里挖人出来,哪有手指头一根不伤的?
柳晴摇了摇头,“他心里没我,自不必说。”
“你不说怎么知道结果?”
薛长安觉得这个女人有点难捉摸,一面费尽心思算计轩辕令,一面又几次三番不顾性命救轩辕令。
一面狡诈,一面真心,放在同一个人身上,怎么品都觉得矛盾。
柳晴苦笑,连喉咙里都是苦涩的:“我跟他说过无数遍杜轻羽不是我杀的,你见他信我了吗?他对我,早就没有一点信任了。”
从成婚那天起,他们之间,便再也不是曾经战.场上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关系。
现在的她,对轩辕令来说,就只是个心狠手辣,令他无比厌烦的女人而已。
薛长安无言,杜轻羽大着肚子死在柳晴剑下,这是全府的人都看到的,凭柳晴说一句不是她,换了谁能相信?
半晌,他只说:“你的孩子葬好了,就在后山。”
柳晴暗淡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光亮,转身向后山走去。
石碑上没刻完的名字已经刻完,小小的木官椁躺着小小的孩子,还有柳晴亲手做的小衣服和小玩具,全都安安静静的埋在了地下。
碑前供了瓜果,燃了香,柳晴不停往火盆里烧纸,可那么小的孩子,到了下面,如何会用?
终究是她,对不住这个孩子。
祭拜了孩子,柳晴转身跪在薛长安面前,深深磕了一个头:“多谢你,葬了我的彻儿,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我还有命可活,必当舍命相报。”
薛长安虽是面冷,但医者仁心,见不得她这样,赶紧扶着她双臂把她带起来。
柳晴脚下不稳,栽倒在他怀里。
薛长安握住她手腕,眉头深深皱紧,还未开口,听见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柳晴下意识挣脱出来,手腕就被人擒住,不受控制的被拖回王府。
寝阁的门被轩辕令砰一声踹开又砰一声踹上,她被他扔在桌边。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笑的讽刺而危险:“本王还没休妻,你就开始为自己寻后路了?机关算尽,无路可走,于是企图勾.引本王的兄弟?”
柳晴忍痛回应:“我没有!薛长安不过是扶了我一把,在你眼中就成了我勾.引他!那你跟杜若搂搂抱抱同住一室又算什么!”
轩辕令将她按在桌上:“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我是你的王妃,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你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为什么我不可以过问,轩辕令,我还没死,你就已经如此肆无忌惮了吗!”
轩辕令一把掐上她的脖子,“那本王现在就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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