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虚以委蛇
春儿想不明白,自从那天以后,对张婶的印象,完全是变了一个人。倔,一根筋,可能患神经衰弱症的人都敏感、执着。遇上这类人,我们郎中也会患上神经病的。这才几天呐,今天张婶又来家了,说是药吃完了,求鲍师傅再看看。
想到这儿,春儿额头冒汗,不自主的紧张起来。一旦医患两张皮,病人不相信医生,却整天缠着医生,那该怎么办?
春儿似乎预感到,这世上还是有一种病是医不好的,具体是什么病,又说不上来。
“姐,我的好姐姐……姐夫也在啊。过去台村一年也来不了一趟,现在倒好,总想到姐家来。你们山上,不养鸭,顺便捎几个鸭蛋。姐,你收下。”
春儿奶奶给足张婶面子,心里猜测张婶兴许是盯上什么了,嘴里却说:“咱本家姐妹,不用客气,想来看姐,来了就是。”
春儿爷爷也不拂张婶的好意,热情招呼道:“这五里上坡路,也不甚远。你姐妹多走动是好事,你姐巴不得有个伴叙叙旧呢。”
张婶拣了个位置坐下,环视了左右,春儿爷爷喊:“春儿,你姨来了,请鲍师傅下楼一叙。”
其实,不见其人,只听其音,师徒俩就知道是张婶来了,鲍师傅正琢磨着用什么法子能破。听见春儿爷爷明示,不敢怠慢,俩叮咚下楼。
这会儿,张婶见了鲍师傅,却顿挫了些,不曾开口,倒是鲍师傅平静地招呼:“张婶,又有几天没见了啊。”
本来张婶想开个玩笑“几天不见就想见了”,话到嘴边,却是“药吃完了,再来麻烦您。”
“药有效了?”鲍师傅不客气。
“再不济,总比不吃的好吧?”张婶刚进入聊天模式,就发现话语中有轻视人家的味道,后悔不迭。
鲍师傅笑笑,没往心里去。和张婶这类人聊天,死板地“望闻问切”,是问不出效果的,必须让她畅开心胸,肆意妄为。鲍师傅脑子里闪过“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我何尝不想药有效。但你要相信,没有效果的药,我也不会开给你。都是亲戚,看在春儿爷爷的份上,你说……是不是?”鲍师傅无奈地辩白,尴尬地陪笑脸。
张婶以退为进,“不相信,我也不会跑这五里的山路。”话音刚落,又发现这话会得罪人,朝春儿爷爷睨一眼,“我发现这阵子,北双菱的气色越来越好了,红光满面,小脸蛋愈发地粉嫩,整天乐哈哈的,我好生羡慕。”
“年轻人嘛,调理的效果会快些,这不奇怪。”鲍师傅虚以委蛇地应付。
“你是说,我老了。是,我是比她年长一轮半,可都是女人,一切心里都明白。她的药,不瞒你,我偷偷看过,且不说前一阵吃小母鸡蛋,这阵子她那十九味药里,有益母草,有红花,都是女人家的补药。我呢,吃猪脑。哼。”
“你是晚上睡不着,她是想生孩子,不是一回事嘛。”
“不对啊,北双菱也是晚上睡不着,这阵子晚上,她说好睡了。我是吃了药还是睡不着。你说,这难道不是药的缘故,难道是我的缘故?”
张婶耿耿于怀吃猪脑已经不只一次了,对药心理排斥的患者,鲍师傅见过,也不多。多半是生理反应,比如恶心、呃吐等,很少有心理排斥的。
“都不是。既不是药的缘故,也不是你的缘故。”
“那是我不适合吃猪脑的缘故吧?”张婶说了鲍师傅想说的话。
“以形补形。自古以来,中医就有这么一说。这东西适合神经衰弱和偏头疼,是不容置疑的。只是……”鲍师傅都不敢直呼猪脑了,改称“这东西”,完全是不愿意再刺激张婶,却又欲擒故纵。
“只是对我来讲,没效果。这是事实。”不信神仙只信事实,这是张婶的生活哲学。
“只是你比较容易激动。”鲍师傅一语双关,一是告诫勿冲动、勿强势,二是指出病情有激动的症状。
旁观者清,春儿爷爷都看在眼里,张婶直来直往的性情一览无遗,鲍师傅见招拆招的被迫无奈,既然都往药上说,突然想到一件事——
“大妹子,先搁置猪脑这药不说,我有个故事建议你们先听听。可不可以?”春儿爷爷可真是见多识广。
张婶转过头,盯着春儿爷爷。鲍师傅也不说话。场面很静。春儿爷爷轻咳一声:“这是个真实的事。有位大人物,多少大呢?往大了想呗……我直说了吧,开国将*,姓秦。他参*之前有严重的哮喘病。我长话短说了。一天,村里来了位江湖郎中,开了六包粉状药,然后从水缸里刮出明矾放在瓦片上烤干研碎,和在一起拌匀,分置在六个绿壳鸭蛋里,每天把蛋放火上烤熟了吃,连吃六天后,他的哮喘病居然痊愈了。这事是他在回忆录里写得明明白白的。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村里有三位哮喘病人都看了郎中,结果只有他治好了,其他二位没治好。没治好的,当不了兵,一直在家当农民;治好了的,当了开国将*。我是说,同样的药,治不好同样的人。”
“同样的人,对药有不同样的心态,可能另外二位就不相信这种稀奇古怪的药。”春儿在边上嘀咕。
“对,还是那句话。佛渡有缘人,药也治有缘人。”春儿爷爷又绕回去了。
“你爷俩一唱一和的。我就问鲍师傅,也不是药吃完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吃猪脑?”张婶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地追着鲍师傅没完。
“这样吧,医院看看,用西药能不能解决,然后我这里再考虑用中药辅助。”鲍师傅折腾不了,偃旗息鼓了。
请看下节《疑难杂症》
40.疑难杂症
好说歹说,张婶总算平静地走了。春儿爷爷送走张婶,不明白这些天来,张婶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是纠缠。
鲍师傅明白张婶是赖上自己了,但闭口不谈张婶那天“说了不该说的话”的事,这辈子如果不出意外,一定是让它烂在心里了,只当从来不曾听到。
春儿依稀记得张婶情绪变化的时间节点,但不清楚问题出在哪儿,心里狐疑,但不敢问。
春儿奶奶不知道从哪听说张婶犯了“魍尚”,心里疑惑的是,一个快人快语的直率人怎么会被“魍尚”吃了脑子,鲍师傅用猪脑补她的脑子,这事闻所未闻。
一家人都在担忧鲍师傅这事是不是有点离谱,不要闹得最终不可收拾。
春儿爷爷心里有点埋怨,张婶“犯魍尚”这事风声可不能泄露的,有些事桌子底下话好说,台子面上难收场。
一个个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鲍师傅感觉到了压力,打破沉闷,“自古,这种晚上睡不着,东想西想,头脑发热的症状,病肯定是一种病,病源在脑子里,这应该是毋容置疑的。”
鲍师傅梳理思绪,关键时刻信心很重要,舆论的中心就是自家人,自家人的信心是攻克一切困难的法宝。鲍师傅要依靠这个法宝之前,必须让自家人明白:过去几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权威不能丢。
“神经衰弱症有二种截然不同的症状,一种是衰弱症状:表现在头脑昏昏沉沉,感觉没有精神,没有气力,记忆力很差,注意力不集中,有时间休息不好,没时间想休息。严重的时候精神恍惚,头昏脑胀,甚至臆想被人陷害。大多数人把这种症状和脑子被*怪吃了联系起来,叫‘犯魍尚’。”鲍师傅慢条斯理地谈症理,春儿竖起来脑袋仔细听着。
“还有一种症状呢,是兴奋症状。表现在容易兴奋、容易激动,甚至很敏感,比如身边吵闹,就难以忍受,会引发烦恼或者引发脾气,就是脾气很坏。但理智是有的,所以火熄灭后对自己发的火又有悔意,患得患失。这种症状与衰弱看似截然相反,往往容易被忽略,但却是一种病证,就是一个问题的二个方面,不管是兴奋还是抑制,都是脑子出状况了。”鲍师傅继续讲解。
春儿爷爷点了点头,似乎听明白了,“按这个病理,我们有没有对症的药,除了猪脑,除了以形补形之外,还能不能另辟蹊径?”
“这也是我最苦恼的。自古以来,*帝、扁鹊、华佗、张仲景、葛洪、孙思邈、钱乙、宋慈、朱震亨、吴谦等大家都对脑子疾病少有论述。在中医的瑰宝中,《皇帝内经》、《六气致病》、《小儿药证直诀》、《卦演羲伏》、《华佗麻醉术》、《伤寒杂病论》等大著中,也鲜有脑子伤残治疗的记载。”鲍师傅罗列了史上大家和巅峰之作,娓娓道来。
“古代的医术倾向于兵者,冷兵器时代,医术多数是来自于战场,服务于战场。比如,琳琅满目的刀伤药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有的刀伤药可达到秒变的境界,而不在战场出现的慢性病,尤其是疑难杂症,却鲜有传承。”
春儿若有所思,想到了《三国》,“这倒是了,华佗死在技艺不专上了。”
鲍师傅赞成春儿的观点,“曹操头疼病,应该属于一种严重的脑病。可怜的华佗却治不好,曹操一怒之下,就把华佗错杀了。”
“医者的悲哀。”春儿爷爷幽怨地说。
气氛压抑,春儿手一挥,“难道现代医学治不好这种病吗?”
“脑子是复杂的系统,相信不久的将来能治好这种病,目前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治。”鲍师傅消极地表示。
“不过,大家不要为我担心,我这几天已经设想了一个方子,围绕天麻的功效,从肝经入手,平抑肝阳,息风止痉,通过治疗肝阳来实现上亢引起的头痛、眩晕,相信会有效果。”鲍师傅脸上又洋溢了自信,一家人从心底敬佩鲍师傅。
请看下节《不是麦客》
41.不是麦客
都说这世上有两件事很难,一件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口袋里,另一件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脑袋里。要是搁郎中身上,其实这两件事就是一件事,相比之下,就是难上加难。
要是张婶和花腿爷一样,相信符,可能事情操作起来就容易了。同样是猪脑子,她张婶就是不认嘛。这要把花腿爷的思想装进张婶的脑子里,鲍师傅不就没有烦恼了吗?
按说花腿爷是老牌生意人,比头脑,比盘算,张婶胜算不大。张婶再精明,最多打个平手吧。花腿爷再精明,可人家相信符,相信鲍师傅,大半辈子的人了,见过的郎中一定也不少,偏偏相信了鲍师傅,结果三十年的老花腿痊愈了。张婶想法多,心气高,意念杂,猜忌重,往往简单的事弄复杂了,符在她这儿退化为一张*纸。
想到这儿,鲍师傅联想到一个成语叫“无奸不商”。过去,这个成语是“无尖不商”,就是做大米生意的人,斗进斗出都要把米堆成山一样尖,以示量足,讲诚信。后来,人心不古,慢慢地“尖”越来越平,甚至演变成“大斗进,小斗出”了,这个成语就改称“无奸不商”。
鲍师傅想,这种人心的演变好可怕。
天麻的方子,已经想了多天了,毕竟是新处方,到底效果怎么样心里没底,尤其对张婶这类人,一招不慎,可不堪设想,万一名誉扫地,这岭村呆不下去,台村也甭想呆,他鲍师傅可不是麦客,还带着徒弟呢。
要慎重,鲍师傅喊春儿要来了纸和笔,写下了一串药名:
天麻,朱砂,磁石,龙骨,琥珀、鹿茸、制何首乌、淫羊藿、干姜、甘草、大枣、远志、灵芝、合欢皮、甘草、当归、白芍、龙眼肉、茯苓、柏子仁、莲子、百合、龙眼肉、核桃肉、枸杞子、五味子。
春儿一边静静地观看,一边琢磨,“东想西想,睡不着,多半和心理有关,而心理是无形的大脑运动,这无形的运动要用有形的物质去控制,或左右,这本身也是挺不可思议的。”春儿的想象漫无边际,“照此发展,可以研究一组药来控制人的思维,凭一副药稳当‘人上之人’了。当真,郎中是很有前途的。照此理解,‘小医治病,大医治世’,是有物质基础的。”
脑子正撒欢儿滥想的时候,只见鲍师傅把“制何首乌”的“制”删了。鲍师傅说:“何首乌经炮制,功效由清热泻火转为滋精补血。但我们是为了‘清热泻火’”。
接着,鲍师傅又删了“磁石,琥珀”。
春儿第二次遇到磁石,回想上次“千分之一”的“瞎子摸球游戏”,好生敬畏,不自觉又要冒汗,看到师傅删掉,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猜测师傅是不是不轻易用上“祖传秘方”了。
鲍师傅说:“安神药多有矿石、化石、介壳类,重金属是镇静的,用多了对身体不好。”
春儿爷爷稳坐一旁,始终在抽他的烟。“鲍将台,我在想,是不是可以从几个方面入手,综合治疗?”
鲍师傅盯着春儿爷爷,静待余本台的意思。
“除了吃药之外,是不是还可以从其他渠道,多管齐下。”春儿爷爷进一步点明了意思。
“你是在启发我。我觉得可以。人,除了口服给药,还有烟薰、针炙、心理暗示、保健治疗等,这样吧,我做个方案,多管齐下。”鲍师傅采纳了春儿爷爷的意见。
真的是“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有时候臭皮匠就是诸葛亮,这就是团队的魅力。
鲍师傅循着这个思路,做了四套方案、一个注意事项:
一是药汁,天麻,朱砂,龙骨、鹿茸、何首乌、淫羊藿、干姜、甘草、大枣、远志、灵芝、合欢皮、当归、白芍、百合、五味子各30克。
二是汤饮,叫“安神夺魂汤”。依据药食同源的药理,将五味子、酸枣仁、茯苓、大枣、莲子、百合、龙眼肉、枸杞子、甘草熬成汤汁。
三是心理辅助,白天多做事,少动脑多动手。睡前环境安静,聊轻天,听戏听音乐。
四是保健辅助,睡前冷水洗脸,热水泡脚。
五是注意事项,饮食清淡,每天有牛奶,有海带、南瓜、花生、小米等。忌食辣椒,睡前可以喝点小酒。
写完,和春儿爷爷仨人又核一遍,逐一推敲,方才妥贴。
门外的雨淅淅沥沥的,这换季的雨都下了半个多月了,心都发霉了。
请看下节《出彩》
42.出彩
昨夜的雨“突击”了一夜。一早走到屋外,薄雾轻烟,袅袅升腾,鸟儿欢叫,青天在云洞中露脸。春儿见了一洞青天,伸展腰身,猛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心情舒畅。
春儿爷爷几个晚上都在盘算鲍师傅的方案,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天居然要放晴,这难道不是天机吗?
天机不可错过。吃早饭的时候,春儿爷爷谈了昨晚的设想,与鲍师傅一拍即合。旋即告诉春儿,吃完早饭,去岭村请项书记、红星夫妇和张爷夫妇一起来家吃个便饭,就说鲍师傅有请。
春儿应诺。好爷爷,人情都给咱师傅了,春儿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心里踏实。
春儿爷爷又与春儿奶奶嘀咕半天,想必是咕嘟吃饭的事。只听春儿奶奶高兴地说:“你们经常吃他们家的,也好回回礼了。”
鲍师傅却不这么想,这美食其实是一道安神养心的好药啊。
约摸九点半,春儿领着项书记和俩对夫妇进村了。北双菱是第一次来台村,一切新鲜,东张西望。春儿不时介绍,踽踽慢行。
北双菱回首南望,岭村就在相距不远的对面山脚下,相隔七坳八岗。当年春儿爷爷飞身只走山岗不走山坳,恐怕也要不了几步。穿过村前上百棵闽楠古树林,仿佛每位进村客人都受到洗礼。
客人落座停当,春儿爷爷开场白:“雨止转晴,开天窗,一早鲍师傅盘算请大家来聚聚,我们都听他的。”
鲍师傅笑笑,“都是老朋友了,今天请大家来搞个活动,没有大厨,人人都是大厨。春儿奶奶负责后勤,需要什么,只要家里有的,全力提供。任务也不重,三对夫妻炒九个菜,不会炒的可以相互委托。”
张婶哈哈大笑,“你鲍师傅的主意?倒是新鲜。哪有张罗请客让客人自己动手的?”
鲍师傅心下暗笑,这完全是为你出的主意,目的是博你一笑而已。“张姨,今天,你是总导演,我们都是你的雇工、佣人,比如,就二个锅,谁先谁后,等等,这一切大权由你说了算。”
张婶手捂嘴巴,笑弯了身子,对着项书记笑,对着春儿奶奶笑,可开心,捞足了面子。“好,既然大家推我总管,我就当这个总管。”
鲍师傅补充说:“总管大人,你这一手绝活要露一露的。”
“好,我想想,今天拿个绝活给大家尝尝。”张婶一口应承。
大家分头行动。事出突然,红星想不出拿手菜,和北双菱商量,北双菱说:“我们炒三个菜。先看看厨房里有什么物料再定夺。”
张爷平时在家更难得下厨,眼盯着老婆,张婶明白:你这下总需要我了吧。“你不会炒菜,不会指望你的菜出彩。就炒个青菜吧。”
“就是青菜,我也不会炒啊。”张爷为难,嘴巴咧着。
张婶信心满满,“你放心,到时间你来厨房坐阵就行了。”
项书记坐收渔人之利,自然开心,和鲍师傅稳坐喝茶。
三对夫妻蜂拥到厨房,春儿奶奶早准备了二大板物料,风干肉、火腿肉、腊肉、鲜鸡蛋、鲜鸭蛋、水豆腐、水浸捞汤菜、水浸海带、过水小萝卜菜、韭菜、秋辣椒等等,还有糯米粉、汕米粉、葛根粉、蕃薯粉,灶头还排了一大堆的佐料。
北双菱使嫩,撒娇道:“大妈、大婶,我不会炒菜的,求求你们让我先点。”侧身挤到案板前,点了辣椒炒风干肉、腊肉煲和捞汤菜滚豆腐煲。
春儿奶奶不客气地对张婶说:“要不,这“饭甑蒸火腿肉”让你来?”
张婶想了想,不敢接,“这是你的拿手菜,你来吧。”
“好,那我先点了。”春儿奶奶点了饭甑蒸火腿肉、韭菜炒鸡蛋、清炒小萝卜菜。
张婶不知是计,只得硬着头皮接收了姐姐的菜单,心里叫苦。
留下的不是粉就是粉,张爷眼巴巴地点:“海带吧,轮到我们只有粉了,可怎么烧?炒粉吗?”
张婶也有点为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呐,“姐,我家三个菜可怎么办?可还有肉吗?”
春儿奶奶理解,“腊肉有的,火腿肉也有的。”
张婶笑笑,对张爷撒娇:“什么事能难倒你老婆?”
张爷两眼盯着老婆,“有办法了?”
“你放心吧,我这二个菜,你也没有吃过,一定出彩。”
请看下节《开发美食》
43.开发美食
人往往被逼到墙角才急中生智,厨艺也是如此。
想当年,豆腐、汽糕等也是这样弄拙生巧的。智慧在民间,比如福建的“三层楼”,那才是地方特色。可以想见,吃完一层,还有一层,变换着味道,既满足味蕾,又满足心理;既有好奇,又有惊喜。吃上一碗“三层楼”,人生的感悟可以说上一大篇。
北双菱找春儿奶奶要了二个煲,一个腊肉一个捞汤菜滚豆腐,在火上煲,嘱咐红星看好火就基本完事了。春儿奶奶的“饭甑蒸火腿肉”,是放在饭甑里与饭一起先煮的,其他二个菜也不慌不忙在准备。唯独张婶的菜费时费力,忙得上下乱闯。
张婶切好腊肉,用酱油*酒腌制好,再拌汕米粉,然后拌糯米粉,一切准备好了后,放蒸笼里蒸熟,这叫“蒸粉腊肉”,是江西的一道美食,亏她见多识广,想到了。
还有一个菜,将鸭蛋打进蕃薯粉里,加水,打成浓浓的蛋液,然后倒入热油锅中煎成薄片,将片切成裤带,最后做成“鸭蛋面”。炒海带是最简单的,张婶子为了出彩,喊张爷切海带,要求细如丝线,累得张爷满头是汗。
这就罢了,但是张婶琢磨二个出彩的菜,估计“粉蒸腊肉”多数人没有吃过,能够出彩。这“鸭蛋面”,可出不了多少彩头的。
逞强的张婶,必须凭现有的物料开发出一道美食,她眼睛盯着葛根粉,用水溶解吧,是“鸭蛋面”的套路,想想,只能是在干粉上想办法了。
眼看那俩夫妻忙活的都差不多了,一碗碗菜陆续捧出厨房,张爷面无表情,“算了吧,海带、鸭蛋面烧好了,蒸粉腊肉差不多了,三个菜,够了,我们也大功告成。”
趁张婶发呆,张爷顾自一手海带、一手鸭蛋面端出了厨房,回到厨房见老婆还是在发呆。又回转身到堂前。
鲍师傅问张爷:“你家三个菜,可上桌了二个。总管在忙什么?”
张爷正想向大家汇报,忙不迭说:“还有一个江西菜,没到时间,请大家再给点时间。”
“江西菜?”春儿爷爷琢磨不透,就凭我们的食材能弄出个“江西菜”,不可思议。北双菱先揭了底,“就是我老家的菜,蒸粉肉,我厨房里早发现了。”
“你老家……记得你说过是休宁。”鲍师傅言下之意,北双菱老家在安徽。
北双菱补充道:“具体说是婺源的特色菜,婺源原来属于安徽的,那地方什么都可以用粉蒸,什么粉蒸豆腐、粉蒸鸡蛋、粉蒸茄子,凡正你看到的,都可以粉蒸。”
春儿被撩起了食欲,吞了一口口水,“蒸粉肉和我们的肉有什么区别?”
“你馋了?等会儿,你就知道,用粉蒸过的肉,肥而不腻,口感丰富。”
春儿做了个*脸。张爷转身到厨房去了。
这时候的张婶正不紧不慢地在锅里炒葛根粉,春儿奶奶帮着生火。厨房里弥漫着干粉香,只见张婶用筛壶小心地加水,边加边快速翻炒,粉在锅里逐渐变形,颜色变暗,发酵膨松,起颗粒状,加了韭菜细末后就出锅了。
张爷端了蒸粉肉,紧跟张婶走出厨房,一桌人齐刷刷拉长脖子聚焦张婶手上的碗。碗落桌上,众人还是盯着。春儿不曾见过,“姨,这是什么菜?”
张婶看了一眼鲍师傅,很自豪,“临时起意,临时烧;临时突击,临时炒。还不知道叫什么菜。”
春儿更好奇了,“晶莹剔透的,象雪籽。叫“炒雪籽”吧。”
项书记说:“炒鱼籽是一道好菜,形状象鱼籽,颜色不象。”
张婶更正道:“这是用葛根粉炒的。”
鲍师傅提醒:“不知道叫什么,不妨吃了再起名吧。”
大家争先恐后下筷子,却发现筷子不顶事,春儿奶奶雪中送炭手里已经拿了俩汤勺来了。众人争相瓢一勺放碗里。发现入口有嚼劲,遇上口水即化,鼻子闻到香,舌头感觉糯,舌根略有甜,两颊感觉软,喉底感觉饱满,真是一道美味。
“好吃。”春儿头都没抬,在吞咽的间隙说了两个字,接着就又赶了一口,嚼着。
鲍师傅也喜出望外,“是好吃。来,来,他姨,你自己也尝尝。”
张婶沉浸在大家的惊喜之中,享受着头彩的快乐,与张爷对了一眼,分享了欢喜。很淑女地抓住勺子,瓢了一勺放碗里,用筷子点了几颗放嘴里,露出笑脸,回应了大家的赞赏。
春儿爷爷趁机不吝啬赞美之辞,“咱这妻妹,真是多才多艺。普普通通的山野之物,在她手里,硬是变成了这么精美的食物,简直是神厨。”
“只有神仙、神人,哪有神厨啊?”春儿奶奶有点酸。
北双菱也见“缝”插一针,“还有‘粉蒸腊肉’,你们尝尝,我吃过,很地道的。张婶你都抢了我娘家的彩头了。”
张婶假装委屈状,“我还怪你们呢。一个个都抢先点菜,好做的菜抢了先去,留下不是这个粉,就是那个粉。如果不是我姐大方,我家几个菜要*了。”
红星噗哧一笑,“你是总管,当官的,你得让我们平民一点,不是?”
“小兔仔子,这时候你是平民了。受难的时候,我是当官的;这官当在我身上不是一辈子倒霉?”张婶笑着,睨了一眼项书记。
“你现在知道了,当官也不全是好事。”项书记嘴巴也不绕人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言,寻开心,忘了开饭了。鲍师傅说:“喝酒,开饭。”
请看下节《姐妹》
44.姐妹
普通的山货,简单的饭菜,让大伙吃得畅快,吃得开心。天空原本蔚蓝,是云雾遮蔽了头顶,只要换个地方,依旧能够享受天空的蔚蓝。
蓝天下,村北那树柿子红透了。秋风吹,柿叶飘,摧枯拉朽,单留下柿子挂满技,好一幅田园景色。北双菱被眼前迷住,喜爱上了这个村子。
红星拉了北双菱的手,提醒她吃饱喝足回家了。北双菱撒了红星的手,拉上春儿奶奶的手,一个劲儿地问长问短,可不舍得走。
这厢,项书记向春儿爷爷话别,“还是文化人的饭好吃啊。”
春儿爷爷客气,“没什么菜。刚入冬,等有了山味,再请项书记来。”
那厢,鲍师傅与张爷拉着手,“不舍得老婆吧?一个星期。这七天里,你要辛苦自己烧饭洗衣。”一旁张婶大气地说:“我家老头子,烧饭会,没洗过衣服。”侧过身对张爷说:“不会洗,就搁着,等我回家洗。”
春儿知道,张婶要在家住几天,换个环境,换种心情,兴许能换个心态。
送走了客人,春儿爷爷招呼张婶:“和自己家一样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鲍师傅笑笑,“山上空气好,风景如画,正赶上秋高气爽,是一年最惬意的时光,就当享福吧。”
春儿奶奶欢喜,“咱姐妹借这个机会聚聚,亏这帮男人想得这出,我感觉他们都向着你。”
张婶被捧得云里雾里,心中乐开了花,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说:“姐,有啥事尽管吩咐,我闲不住的。”
“你就帮我烧菜。今天我是见识了你的手艺,既然这帮男人这么向着你,你得把他们伺候好。”春儿奶奶笑着说。
鲍师傅打花腔了,“你是不是说,我们看中张婶的厨艺,寻机把张婶留下的?”
春儿爷爷哈哈大笑,笑得让人察觉真假不分了。春儿见大人打嘴仗,默默躲一边去了。
晚上,自从张婶来家之后,春儿爷爷和鲍师傅搭铺,俩姐妹睡一个房间。他们家好像都有睡前洗冷水脸,洗热水脚的习惯。张婶入家随俗,有样学样,一切亲切自然。
头一晚上,春儿奶奶和张婶窃窃私语,聊些小时候岭村的陈年往事,聊了大半夜。如果没有野猫哭得凄凉,叫得瘆人,张婶还有许多回忆。可一想到,这山村野地,*神出没,张婶慢慢地把头钻进被,后来就不知道怎么就天亮了。
春儿奶奶走进厨房,春儿爷爷已经在生火煮早饭了,“今天比我还早?”
“年纪大了,早睡早醒。”春儿奶奶笑笑,心里想,都老夫老妻了,没有我陪你睡倒不习惯了不成。只见春儿爷爷脸凑过来,在老婆耳鬓低声说:“昨晚你俩谁打呼啊?我可一晚上没睡好。”
春儿奶奶张大嘴巴,“谁打呼?我没听到啊。”
“你们唏唏嗦嗦,聊了大半夜,然后就鼾声如雷了。”春儿爷爷求证道。
“这就怪了,我都没听见。”春儿奶奶满腹狐疑。
鲍师傅刚寻查兽获回来,听到他俩夫妻轻巧对话,笑笑说:“这不是怪了,而是对了。往往兄弟姐妹容易感应。说白了,在亲人面前,会自然而然有安全感。一个平常有紧张感的人,一旦觉得安全了,就身心放松了。”
“她是我远房妹妹,只是小时候一起玩的。”春儿奶奶不甚相信。
“这不重要,是不是亲人,对方说了算,只要对方感觉亲切了,这种感应链就建立了。”鲍师傅突然更轻地说,“一切顺其自然,对她什么也不要说。”
春儿奶奶点点头,不管懂与不懂都硬生生照办了。
请看下节《猫哭》
45.猫哭
花腿爷昨天没来串门,今天串门来了。
春儿爷爷招呼花腿爷坐,“昨天,你不来,我也没空去唤你。可热闹。”
“昨天,天放晴,出村办事去了。”花腿爷打了哈哈。其实花腿爷消息灵通,昨天他不方便来凑热闹,心里还记着鲍师傅的好没还呢。
春儿爷爷也不细究,“岭村张婶,你应该认识,她昨天露了一手厨艺,简单的葛粉,被她炒成了一朵朵花来,那个味道很适合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吃。”
花腿爷年轻时在建德府狎妓,开荤的事一听就明白。往事浮浮沉沉,记忆中的味道早已远去。“就凭我们山上的野葛根粉,能烧出你春儿爷爷说好的菜,却也稀奇了。”
“你别不信,她人,在我家呢。”春儿爷爷兜了底。
花腿爷被好奇迷了心,“要不,我家有葛粉,到我家去再试试?”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出口就有套。春儿爷爷迟疑,“你家?”
倒也是,这三十年里,台村人不曾到花腿爷家打过秋风,不是他婆娘心眼小,而是人家见了花腿爷花花的腿,只怕想吃饭也没有食欲了,天长日久,他家从来没有外客。
“算了吧。”花腿爷收起了心思,但又不死心,“要不,我拿我家的葛粉,借你家的锅,请大厨再露一手?”
俩老吃货正在谋划的时候,春儿奶奶和张婶结伴回家了。春儿奶奶依旧礼貌地打招呼,“花腿爷,今儿个有空啊……这是我妹,张婶。”
“你就是花腿爷啊,早听说过你的。”张婶依旧快人快语。
“张婶,我的名气大,全靠这双腿,足不出村,九都人,大大小小的,都知道台村花腿爷,不是吗?”
春儿爷爷补充道:“从花腿哥,到花腿叔,如今叫花腿爷,花了三十年,现在好了,按理可以不姓花了。”
“我也听说了,你的花腿被鲍师傅给治好了。让我看看,是怎么个好法。”张婶其实是对鲍师傅感兴趣。
花腿爷熟练地撸上裤腿,穿了三条裤,只看到小腿一截,即便是一截,都已经长上腿毛了,只是毛根的整块疤痕还隐约可见。
“原来是怎么样的?”张婶好奇地问。
花腿爷大方地说:“原来你不敢看,花花的烂疤,有腐臭味,很痒,抓破了,脓和血糊糊的,他们说是螺蛳厣。”
张婶想到红星的话,“我们小时候,都以为你是花头花脸的,很瘆人。鲍师傅是怎么给你治好的?”
“说来话长。我被隔离了一个月,天天吃药,内服外敷,过得不是人的日子。”花腿爷神情落寞。
“鲍师傅隔离你,你受不了了,可以逃离啊。”张婶表示怀疑。
“门口有符啊。鲍师傅一开始就担心我逃离,门上贴了符,镇我。”花腿爷无奈地诉苦。
“符?镇你?”张婶惊讶不已,张大了嘴巴,不相信这世上真有活人被尿憋死的事。“凭花腿爷生意人的头脑,竟然被一张*纸吓倒,奇了怪了。”
“妹子,那可不是一张普通的*纸,即便是……你可见过电视上的圣旨,那可都是*的。”花腿爷天天看电视。
“*的,怎么样?油菜花还是*的呢?”张婶的思维和花腿爷就尿不到一个壶。
“唉,你倒没说。这山上,遇到*的,你可得小心。*的,红的,都危险,比如红蛇、比如*峰,比如红妖。”花腿爷坚持已见,与张婶掰上了。
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春儿爷爷坐边上只是笑,“那时候花腿爷身上有螺蛳精附身。”心里想,练家都是刺刀见红才恐惧的。
“螺蛳精附身?真有这种事?”张婶大惊小怪起来。“那时和现在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我独居那楼房里,天天晚上梦见人家哭。然后我也哭。哭得邻居都听见了。然后鲍师傅会来看我。”花腿爷静静地回想。
张婶突然想到昨夜听见凄惨的猫哭,然后就什么不知道了。张婶突兀拉了春儿奶奶走向门外,轻轻地问:“昨晚上,你可听见什么了?”
春儿奶奶以为是睡觉打鼾,想起鲍师傅的嘱咐,摇了摇头,“没听见什么。”
猫哭,人哭,谜一样的怪事。张婶陷入捉摸不透的深渊之中……
请看下节《现身说法》
46.现身说法
一个哭的现象,让张婶受到感应,迷茫不解。春儿爷爷不曾察觉,却抬头发现鲍师傅和春儿回来了。花腿爷起身招呼,很是尊敬。鲍师傅说明了去意:“入冬了,多放几个吊,打点野味好过冬。”
春儿爷爷说破花腿爷想吃炒葛粉的事,怂恿鲍师傅满足心愿,“这事只要张婶同意就好办,请大厨如法炮制一回。”
一屋子人齐刷刷巴巴望着张婶,张婶居然没反应。看张婶的魂魄不在,谁也不愿再次请求。
尴尬的寂静,春儿奶奶不放心妹子,走近拉了拉张婶的手,“听到没,大家请你再炒碗葛粉,好不好?”
张婶好像醒悟,“不炒。鲍师傅,我们去看看隔离花腿爷的那屋,好不好?”
鲍师傅笑笑,“行,看在大厨的份上,陪你走一趟。”
为了葛粉,花腿爷借口拿钥匙也站了起来,春儿爷爷也起身,一队人马出门外朝村西走去。
花腿爷踉跄几步抢向队伍之前,指着门板佐证:“看,符就贴这,还有纸头,被雨湿透,粘门板上了。”
花腿爷第一位推门进去,来到房间,一床,一椅,床上是草席,不曾换,后来一直空着。堂前二条凳子,一高一低。厨房,新的省柴灶,锅壁漆黑,还闻到药香。
张婶仔细瞧仔细看,一切都是临时的摆设,想想和猪的待遇没什么两样,清贫,寂寞,还有梦里的哭声,全在这儿发生。重要的是,居然治好了花腿,有点奇怪。
灶头案台上还有*纸、朱砂和毛笔,这里是最防潮的地方,显然不曾用完。花腿爷看到*纸,朱砂,找了个塑料袋,慎重装好,递给春儿,“有大用的,别浪费了。”张婶都看在眼里。
张婶又重回到房间,窗和自家的没有两样,梦里的哭声自然是梦里了,不会是风吹窗棂的怪叫。“天天梦见哭声吗?”
“几乎是。”
“那会是谁哭呢?”
花腿爷忸怩,“哈,有几天好像是建德府的人,有几天好像是排上的人,凡正他哭我也哭,哭多了,习惯晚上要哭。”
“那现在回家,晚上还梦见哭吗?”张婶问得仔细,聪明人,思维缜密。
“早不哭了,回家还哭什么。”花腿爷一口干脆。
春儿爷爷开玩笑,“现在有老婆抱着睡,哭了嘴巴挨打。”
大家想到花角的,哄堂大笑。张婶不笑,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像是明白了什么。
请看下节《度化》
47.度化
转了一圈,一行人陪张婶缓步回家。春儿奶奶已准备好了葛粉,就等张婶大厨。
张婶心头之迷津一时解不开,脑子想破,就不明白哭是什么现象,背后会有什么征兆。没有心情下厨,碍于鲍师傅情面,再说姐都准备停当了,只是将昨天那套流程走一走,确实简单的,勉强就洗了手,开始炒葛粉。
春儿奶奶依旧灶下生火,锅铁发烫后,葛粉下锅,翻炒,闻到香了,筛水,不停翻炒,最后加韭菜细末,起锅。
大功告成,张婶洗手,准备吃饭。春儿奶奶站起来,一手端葛粉,一手偷偷抓了点放嘴巴。感觉不对,和昨天的比,不够膨松,明显结块搕嘴。停下脚步,让张婶自己尝尝。张婶拣了双筷子,慎重尝了尝,脸色一变,“火候老了。很可能是水加多了一点点,起糊了,不膨松。”
既然炒好了,没有办法补救了,只得硬着头皮端上桌,“抱歉,今天的葛粉比昨天老,好有嚼劲。”
春儿立马想到爷爷说的糖故事,不清楚这些际遇是人心还是天意在作崇。
鲍师傅打圆场,“没关系,我们‘牙口好,吃嘛嘛香’”。鲍师傅套用了半句牙膏广告词,众人会心一笑。
鲍师傅接着说:“这葛根粉,是解热除烦的好药啊,特别对中年女性由内分泌紊乱引起的脾气暴躁有效果。”
春儿爷爷若有所思,“这碗葛根粉,估计得需要十斤的葛根,用木锤不断的敲打,打得碎了又碎,然后放水桶里漂洗,洗了又打,反复十多遍之后,在木桶里留下沉淀物,然后将沉淀物用清水洗去杂质,大概也要五六遍,最后留下的白色沉淀物,晒干,才是我们看到的葛根粉。所以来之不易,费工费时,称之为山珍,不为过。”
春儿没有洗过葛根,但想想这一遍一遍下来,确实不简单。又是食药同源,尤为珍惜。
张婶霉了昨天的彩头,只带耳朵听话,没带嘴巴说话,默默吃饭。心里还是惦记清晰的猫哭,今晚会不会还有猫哭呢?
即便此葛粉非彼葛粉,花腿爷还是一勺勺的往自己碗里瓢,仔细品味,追索春儿爷爷说的美食。
不一会儿,花腿爷饭吃好,放下筷子就推辞离席,哼着"三合响"《招姐做新妇》里的段子顾自回家了。鲍师傅暗骂花腿爷,这是在笑话张婶太滑稽。
九都这地方,越剧、徽剧、闽剧百花齐放,过路班子常常一演数天,沉淀了许多粉丝。花腿爷独爱闽剧,《荔枝换绛桃》是闽版的《梁祝》,福州戏"三合响"《招姐做新妇》是滑稽剧。
初冬日短,春儿奶奶洗好碗,从厨房出来,天幕落黑。一到晚上,张婶就紧跟姐不离。山村没有夜生活,春儿爷爷陪鲍师傅围炉夜话。脚下一个大铁盆,白灰盖炭火。感觉冷了,扒开灰,露出火;感觉烫了,盖上灰,灭了火。自助取暖,其乐融融。
年轻人嘴馋,常常在火盆上架块铁丝网,烤红薯、烤玉米棒,自助烧烤,睡前有点下肚就满足了。
张婶紧记着猫哭,看着春儿爷爷拴了大门,然后洗洗,早早地和春儿奶奶上床了,这会儿正在房间里聊岭村往事。等春儿爷爷和鲍师傅上楼,她俩的声音轻了许多,仿佛躲在被窝里。春儿是最后一个离开火盆的,一切又归于寂静。
大门紧闭,周遭都有男人,张婶觉得安全。这里,应付着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那里,竖起耳朵,大胆接收野外信息。四周寂静,没有猫哭。又聊了一阵,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很远的地方有猫哭的声音。张婶抱紧姐,缩进被窝,依偎在姐怀里。再听,猫哭仿佛越来越远,脑子沉重,鼾声呼起。
请看下节《纸片人》
48.纸片人
一觉睡到天亮,张婶不曾细想,她已是两天和好如初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没人提,没人议。
走出大门,漫步在村野小路上,阳光正好,远处的红柿子引来鸟儿争食、追逐、嬉闹,张婶仿佛听懂有些鸣叫是礼让,有些鸣叫是撒娇,都相当知足快乐。
这回儿,鲍师傅和春儿一定又在山上,张婶默默祈祷他们满载而归,满足快乐。
张婶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叫唤,是姐,立刻转身一口气跑回家。春儿奶奶关切地责怪:“是喊你赶快回家。入冬了,外面露水大,小心着凉。”
一股暖流瞬间暖遍全身,张婶乖巧地应了声“噢”。“帮我烧火吧,灶间暖和。”春儿奶奶继续指引。
张婶在灶间坐下,添柴拨火,火苗突突响,冲出半尺长,难道今天有贵客?“姐,有火信呢。”
“我们家现在的贵客是你。”春儿奶奶笑笑。
稀饭刚好出锅,鲍师傅和春儿回来了,手上提着一毛茸茸的小物件,原来是只兔子,“今天可以给大家打打牙祭了。”春儿举了举野兔子。
“总算没白跑。”鲍师傅附和着,看见张婶在火光的映衬下满面红光,气色不错。
“我师傅又安了二个吊,山上总共有7个吊了。”春儿高兴地炫耀。
“今年雨水多,菜园丰收啊,萝卜都拳头大了。”后面春儿爷爷提了一大篮菜回来,肩上还扛着锄头。
张婶感慨,山上男人比山下男人勤快,有这种男人依靠,相当安全。又一想,咱家男人本份,也好。
春儿奶奶闻讯出屋,顺手接过菜篮,放水池里。山上一路引过来的山泉水,不要钱,汩汩地流,清澈而甘甜。
早饭之后,春儿爷爷打理野兔,鲍师傅和春儿重新取出张婶子的方子在研究。鲍师傅低声说:“照这开局,如果再提吃药,反而引起负反应,回到原来际遇中,不如放弃吃药。”
春儿点头,“病由心生,人处在不同的氛围之中,会有不同的心情。心境改变,病也不再是病了。象小时候玩的纸片人。”
鲍师傅笑笑,“对,纸片人。如果回到岭村,面对原来的人和事,重拾欲望,又落在原来的际遇之中,病就复发了。”
“如果把纸片人固定下来,搭上意念之桥,用符是最直接简便的办法。”鲍师傅思考着。
春儿却考虑到张婶度化不灵,“姨,强势,只注重现实,对看不见摸不透的,不相信。”
“有没有悟性,灵不灵光,全凭造化了。”鲍师傅也是心里没底,想到还有四天时间,“‘安神夺魂汤’口感好,我们也可以吃,不妨每天熬一罐子,让大家张婶一起喝,于无形处施药,从机体上加固纸片人。”
“好,我立刻准备五味子、酸枣仁、茯苓、大枣、莲子、百合、龙眼肉、枸杞子、甘草,熬汤。”春儿领命。
到厨房,春儿奶奶先将五味子、酸枣仁、茯苓、莲子、百合洗净,放药罐中大火煮开,后放大枣、龙眼肉、枸杞子、甘草。一边忙活,一边轻轻地问:“你师傅定的,还吃啊?这二晚上不是睡得好好的嘛。”
“师傅担心反复,用药巩固。”春儿简单地回答。
“照我看,鼾声这么响,可能肾阳虚。”春儿奶奶依据的是养身经验。
汤熬在罐中的间隙,春儿来到堂前把奶奶的意思转给鲍师傅。鲍师傅听了也觉得不无道理,打鼾多半由痰湿引起,与肺、脾、肾失调有关联,肺主体液的输送,脾主体液代谢,肾主体液调节,肾阳虚引起内湿,打鼾是内湿的表象。
春儿接着问:“肾阳虚,用什么药好呢?”
鲍师傅说:“简单,趁汤在熬的时候,加入杜仲和黑芝麻各20克。”
春儿听罢,赶快送去杜仲和黑芝麻。药罐里呈现红、白、黑、*,载沉载浮,颜色甚是诱人。春儿闻了闻,“好香,比花腿爷用的药膏好闻。”
“姐,你在烧什么,我闻到香了,分不清是什么。”张婶洗衣回来了。
“高汤,大补,别错过了,我们多喝点。”春儿奶奶给张婶设了套。
中午饭很简单,桌上只有老南瓜、海带和霉干菜,小米稀饭,玉米拌饭,兔子肉估计等晚饭才有的吃了。春儿心里嘀咕,“姨啊,陪你受罪。”
张婶也不曾享受这么低的伙食,出于礼貌,吃了半碗玉米饭,半碗小米粥,留下的肚子都装了汤。汤香,虽然没油没盐,但补啊。
晌午。远远看见村南树林下一个人,走走停停,走走停停。近前,原来是那媳妇。背上背着孩子,一路摇晃,睡着了。手里提着一兜鸡蛋,脸涨通红,不言不语,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小凳上。春儿奶奶扶了扶,屁股差点把孩子的脚坐了。孩子醒了,睁眼找妈,陌生地方,欲哭,嘴扁了扁,那媳妇也不说话,春儿奶奶正疑惑间,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那媳妇不管不顾,问春儿奶奶:“鲍师傅在吗?我要拜干爹。”
请看下节《拜干爹》
49.拜干爹
春儿奶奶叫来张婶,一起帮那媳妇解开带子,把孩子放下,将孩子交给那媳妇,孩子才止哭。“别急,有话好好说。”春儿奶奶安慰道。
小孩哭声惊动了鲍师傅,鲍师傅缓缓走到门外,那媳妇见鲍师傅,开口就喊:“救我。”眼见抱着小孩要跪下,鲍师傅眼疾手快就拦住了,“别急,有话好好说。”
一惊一乍,一起一伏,孩子受惊慌,又扁了扁嘴,要哭。这回是那媳妇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我被她纠缠,我斗不过她呀。鲍师傅帮帮我。”
张婶也劝,“别急,有话慢慢说。”
鲍师傅吩咐姐妹俩,“扶她进屋说话。”转身走进堂前,坐下。
春儿也闻说赶来帮忙提了布兜,疑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张婶拣了块小蕃薯给小孩,那媳妇靠桌坐下,齐安定。那媳妇擦了泪水,委屈地唏嗦鼻子,正了正神,“和上次我娃一样,下午就发烧。”
鲍师傅伸手抓了那媳妇的手腕,放桌上,切脉,垂眉颔首。脉象错乱,脉道绷紧,脉搏扰动。又翻了眼脸,示意张口伸舌。须臾,又让春儿再切。
春儿切了脉,说不出是实是虚,脉跳不规整,就像多动的孩子。手腕发烫,眼睛布满血丝,两颊潮红,高热。春儿只记住脉象,第一次遇上这种脉,断不定,默默起身,站一边,不言语。
鲍师傅觉得有些怪诞,让春儿取来*纸、朱砂和笔,画了符,点燃,手一扬,口中默念金光神咒。春儿静心,只听到“……三界侍卫,五帝司迎,役使妖*丧胆,精怪显形……急急如律令。”
在一丝丝青烟中,鲍师傅看见了披发恶*,扭曲着脸仰天而去,有几分明白:是冤魂附体了。
鲍师傅向袅起的青烟怼上一眼,报以轻蔑、不屑的眼神。让张婶见了心中一凛,打了个冷颤,“难道真有看不见的*怪了不成?”
“多久了?”鲍师傅问那媳妇。
“有小个月了。”
“怎么不早点来?”
那媳妇轻轻地说:“我娃是您给治好的,一直没来感谢,自己又摊上了,就想拖拖,指望不是大不了的。哎。”
“不好意思到这儿来,那你应该早些找大夫看看才对,不能拖,天天烧着,人会没气力。”鲍师傅埋怨道。
“也不是没找人看过。”那媳妇又不好意思了。“有了前档子事,知道是午猴热,问了阴叉,阴叉她问我,是不是看到一位妇女跳河找死了?我说碰巧看到。她说在二坝上,是下午三点光景。我当时真的碰巧看到,阴叉讲的都对,我就相信了阴叉,指望她能帮我治好。”
阴叉就是民间讲的阴阳人,说是知悉阴间的事。张婶也相信有阴叉,岭村就有这么一位。春儿也听得懂,《小二黑结婚》里就有。鲍师傅是不相信有阴叉的,说白了,谁投河找死,在九都是特大级新闻,三岁小孩都知道了。鲍师傅的言外之意是不言而寓的。
张婶急切地问:“那阴叉想什么办法帮你的?”
“每次到阴叉家,都叫我做这做那,就是不见好。第一次,让我去河边拜祭;第二次,她唱了出除妖术,凡正去了有五次,都不见好。”那媳妇显得无奈。“最近一次,她又说了,要我拜她为干娘,我开始怀疑会不会骗我。但邻居们告诉我,拜干娘还不如去找台村鲍师傅。”
“真是无脑的妇人家,都这样了,还拿不定主见。”张婶很是同情。
“鲍师傅,救救我吧,不是我不相信你,完全是怕麻烦你啊,你是我娃的恩人,我没有知恩图报,我没脸再麻烦你啊。”那媳妇急得哭了起来。
“有事尽管来呗,我们鲍师傅没有这么多规矩。”可怜见的,春儿奶奶真是有菩萨心肠。
“我要拜干爹。”那媳妇说完又要跪。鲍师傅不悦,手一挥。张婶见了,说:“妹子,要是鲍师傅不同意,你跪也没用。”
“我浪迹江湖大半辈子,了无牵挂惯了,这种事不曾做过,也不会做的。”鲍师傅表明了态度。
春儿爷爷理解鲍师傅的难处。且不说那媳妇拖了一个月,这种外感邪气,也不是凭一点功力就可轻易解决的。何况鲍师傅本是妇科郎中,虽知悉一点旁门左道,但明显与邪力对抗的,鲍师傅不会轻易损失功德,除非脏家心诚,合力御敌。
“既然鲍师傅认为不恰当,你就另找办法,万一都走不通,医院去嘛。”春儿爷爷劝慰那媳妇。
那媳妇楞一楞神,又“哇”的哭起来,“那我可怎么办呢,她每天晚上都要来找我,欺负我,我可真的是怕她了呀。”
请看下节《幽魂之约》
50.幽魂之约
那媳妇说的“她”是谁,张婶不明白,“你说的她是谁?”
“她,就是投河找死的人。那天,碰巧,我走在桥上,远远的看到她跳入河中,然后在水下卟腾几下就沉下去了。我仿佛就有了她跳河瞬间一瞥那眼神。”那媳妇厌恶地说。
“可真的巧了。”张婶叹息。
那媳妇陈述完,又哭将起来,“该死的,又不是我害她的,她却每天晚上来约我,有的晚上明目张胆的在大门外喊我,喊我出去;有的晚上躲在我房间里吓我,说为什么不救她。总是说我不救她,说我不拦着她,说我不喊救命。该死的,那么远,即便我要拦,要喊,也来不及救啊。该死的,她就是阴叉讲的强*,要找我做垫背投胎。鲍师傅,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鲍师傅听着那媳妇哭,一副爱莫能助的样。春儿思忖,凭师傅的侠肠热心,不出手相助,要么是不便出手;要么是不能出手,总之,有难处。
春儿奶奶菩萨心肠,有些为难,毕竟鲍师傅有鲍师傅的想法,不能强人所难,屁股一转,到厨房去了。
同为病患来,天涯沦落人,张婶一直陪着那媳妇。
“时间不早了,一旦太阳下山了,阴气太重,路上不便,何况你还带着娃。”春儿爷爷提示那媳妇。
那媳妇听了,急火攻心,连咳几声,从凳子上软下来,顺便就跪地上了,“鲍师傅求求您了,救救我吧。”娃顾自吃着蕃薯,看了看张婶,又接着吃。
鲍师傅也不站起,“不是我不救你,是我没得救你。你还是趁早回家吧,路上小心。”说完,站起就走开了。
春儿爷爷还是一直不说话。张婶陪着那媳妇流泪,“回去吧,医院请大夫瞧瞧,幸许打几针就退烧了,一个月都过来了,咱也适应了,咱不怕,晚上要梦见她,就好好跟她求个情吧,就说活在世上谁都不容易。”
春儿提了布兜递给张婶转交,张婶接过,春儿也径直朝门外走了。
又捱了一阵,那媳妇才站起身,张婶送那媳妇到门外,走了好长的路,“路上抓紧,时间不早了。”又把娃背上,顺手把布兜还与她。那媳妇坚持不接布兜,张婶说:“我也是来看病的,我没资格收下你的东西。”俩俩悻悻然。
目送那媳妇人影消失在树林底之后,张婶悲从中来,无名状的伤悲,“活在世上谁都不容易。”
请看下节《缺心眼》
51.缺心眼
晚上鲍师傅没有亲自下厨,奶奶炒的兔子肉就是少了点什么,没有鲍师傅炒的香狸肉好吃,春儿一上桌就偷偷尝了鲜。
春儿爷爷给鲍师傅斟满一碗“顶缸青”,给春儿和其他人也一一斟半碗。各人顾自喝着各人的酒,少了点什么,闷声闷气喝闷酒。
这次鲍师傅是真拒绝,简单干脆,不给人家留一点机会。春儿奶奶心太软,不忍直视;张婶满怀同情,就差张口求情了。最终都没有帮到,人家回去这一路上,该是多少伤心啊。
唯有春儿不去想人家的感受,顾自喝酒,没心没肺地吃着。
春儿爷爷打破了沉默,“其实,你们没有明白,那媳妇是有问题的。”
善良的人有满满的同情心,习惯于同情弱者。听爷爷这么一说,众人齐齐地停下筷子,眼睛盯紧爷爷,“看你怎么说?”
“哈哈,别这样哈,一个个都像豺狼一样。我就怀疑三点,看对不对。一是那媳妇看见有人投河没有声张,当时是什么心态?幸许在那现场,有人喊与没人喊,结果完全不一样。二是幽魂梦中索命,那媳妇是不是觉得自己亏心?三是在那现场,等发现有人是寻死,有没有报警呼救,而是事不关已,一个麻木不仁的人叫什么,如果是麻木不仁的,我觉得不值得同情,这完全不是弱者,而是一个缺心眼的人。”
张婶听姐夫说的也有道理,看了春儿奶奶一眼,“缺心眼,我就说嘛,是无脑的妇人家。都到那个份上了,只有缺心眼的人才拿不定主见的。”
眼见风头要变,本是同情那媳妇的,一点拨倒要嘲笑、憎恨了。这世上,许多与已无关,没有瓜葛的第三方事情都往往跟风议论,谁有权威听谁的,无论对错。
春儿埋怨,“我就说嘛,小孩都知道来找我师傅,自己倒反而不好意思来了,还去找了什么阴叉,这就明摆着不相信我们嘛。”
鲍师傅笑笑,“那媳妇也不是缺心眼,而是心眼多。娃也是近一个月前来的,从时间上分析,应该是那媳妇抱着娃,走在桥上。然后,看到了有人投河自杀。索命幽魂找上门来,应该是大人和小孩都被丧煞索命。只是投石问路,或者爱儿心切,先来我们家,我用符镇住了那娃身上的丧煞,那媳妇却宁愿被阴叉压榨也不愿再来我们家。”
张婶好像顿悟,“噢,是这样。那么那媳妇真的是心眼多了。好可怕。你说,看见有人寻死不声张,可怕吧;心眼多变,就更可怕了。”
春儿笑笑,“这谁说得清。可能是山路太陡,可能是觉得事不大,可能直接被阴叉忽悠了。心眼多的人,禁不住被吓唬。一忽悠,一吓唬就服贴。”
春儿奶奶半信半疑,“照这么说,那媳妇心眼是多,不是实诚人。”
“你说不实诚,又是很精明,没听明白吗?一来就要拜鲍师傅为干爹。”张婶开始嘲笑了。
鲍师傅却不笑,肃然地说:“说到这儿,实不相瞒,我在那娃身上镇符,看见一张脸朝我笑,是年轻调皮女子的那种笑,居心叵测。我的意念在那娃身上,不曾想到那媳妇。”
张婶慎慎地发呆了一会儿,“符,真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呀?真后悔之前把符当一张*纸看待了。”
吃过晚饭,男人们还在围炉议论九都大事,张婶已经和春儿奶奶上床了。“姐,鲍师傅怎么神通*怪,我是不是对鲍师傅大不敬了?”
“没听鲍师傅说过你对鲍师傅不好。”春儿奶奶静静地与张婶聊天。
“我现在想想,*纸不可怕,可在*纸上画了鲍师傅画的那些红红黑黑的东西,无比可怕,从心底里畏惧。我都拎不清半个月前居然把符装胸前,还被雨淋了。现在你叫我拿符,我都不敢了。”
“听春儿说,符不仅神秘,关键是有力量。我们妇人家没事少惹,惹了指不定会有什么事。”春儿奶奶告诫。
“唉,符——”张婶无暇再聊,这会儿有猫哭吗?紧要的,赶快听听外面的动静,逐凝神屏息,是有一个清晰的声音,由远及近,凄凉悲鸣,不似猫叫,倒是像人在哭,如怨如诉,凄凄唳唳。张婶心里瘆得慌,又抱紧姐,春儿奶奶推开了张婶,转过身背着张婶,呵护睡神去了。
张婶被遗弃,丢在暗夜孤独之中。
有危险,不敢睡,万一哭声破窗而入,张婶要做第一个吹哨人,叫醒一屋人起身迎敌。别紧张,再侦察。张婶又凝神屏息,哭声时断时续,不好判断。再听,楼上“咕噜噜,叽——”的一声,吓得张婶抓了被子盖在头,人“嗖”的一下就钻进被窝里一动不动了。
张婶这一下可吓得不轻,估计屋里这会儿就张婶还管事,其他人都到姥姥家去了。
张婶在被窝里又细细听,没有异常;渐渐把头探出来,没有异常;竖起耳朵听远方,也没有异常。刚才是不是老鼠打架?对,楼上老鼠打架,该死的,吓死我了。
经此一役,张婶累了,迷迷糊糊地,脑子沉重,鼾声呼起。
请看下节《游离之梦》
52.游离之梦
张婶心里清楚这是书记的家,书记说这房子花了三十多万块钱,可张婶怎么就不明白,二楼层高太低,勉强低着头才走进去。书记招呼几个人坐在二楼,说是都是当官的,张婶和他们是同事,桌上放几碟瓜子花生,闲坐喝茶。一个精瘦的人挤了进来,坐在同一凳子上,手里拿着个铁饭盒,盒里盛着花生,一瓢羹一瓢羹的吃花生。张婶想说:“你的花生不剥就吃的?”话没说出口,那人就急忙忙走开了。
没有人说话,张婶很孤单,起身往外走。一大玻璃箱里塞满了花花绿绿,一头躺着一个人,头发花白,皮肤苍白,只剩下一层白皮,纸片人一样,看样子好像是外婆,张婶是不曾给外婆送葬。两列坐了几位说是亲戚,但张婶不认识,逐委身挤在末位,想说话,那些人不理会。场面尴尬,张婶想多坐一会儿,对不住外婆,亏心,趁这会儿多陪陪,算是了了心愿吧。
玻璃箱越来越小,张婶突然明白自己坐在水晶棺中,起身走开,那些人还坐着,真傻。张婶回头看了一眼外婆,纸片人不曾有表示,张婶想有时间再多烧些纸吧。
走走停停,参观房子,一楼层高太高了,梁上画的画,张婶不曾见过,有绿色、白色、红色和黑色,从来不曾见过,哪里人家的房子画这种画,张婶心里嘲笑书记,房子里要画吉祥如意的,喜庆的,不能有黑颜色、白颜色,更不能有绿颜色。见了黑颜色,晦气上身;见了白颜色,心里绝望;见了绿颜色,死人安静,见了红颜色,死人是不能见血光的。赶快离开,张婶预感到走进人家的坟里了。
急切切,脚下不闲着,是非之地,晦气。张婶想,怎么就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这些人都跑到哪儿去了?张婶很孤单,往回走,不能往回走,那是外婆,确定是死人。张婶想想,自己是聪明的,外婆早就死了,骗谁呢?往前走,怎么走?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指路,怎么办?得赶快离开,万一屁股后面有人跟来,肯定是死人。对,那些都是死人,谁骗谁?还好没和死人说上话。快离开,张婶焦急,急得想哭了。
想想来时怎么走的?来时就直接在低矮的二楼了,朝下看一楼梁上花花绿绿,但二楼的人呢?估计那些也是死人吧,可是书记呢,当时也没看清书记的脸,心里只知道这人是书记。完了,还是上当了,走进了坟里,出不来了。
张婶张武,想喊,瞬间又明白,万一喊来死人就不妙了,不如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把身子藏好,当真就有人来了,为头一个穿道服,这什么年代的了,看,脸是黑的,第二位脸却是白的,噢,不会这就是黑白无常吧,千万别发现我在这,千万……张婶唏唏嗦嗦把两腿并拢,把身子再埋进一点,黑脸却朝张婶走来,完了,要被发现了,别过来,别过来……就在千钧一发瞬间,张婶逃了出来,眼睛余光看到黑脸手抓过来,“你想跑?”张婶不由得大喊一声“啊——”,抱定就要死的时候,一张大符隔在了黑脸面前,张婶被救了。
张婶缓过气再看大符,觉得无比亲切,放心了,这回真的安全了。
“这人,快天亮了,还死叫个什么。”春儿奶奶被张婶的那声大叫给震醒了,伸手找人,张婶却在被窝洞下。怕张婶憋着,春儿奶奶拉张婶出来,把头重新放枕头上,张婶却醒了。
“你刚才叫什么,*麂脚踩到烂柴兜了?”春儿奶奶追问。
“叫什么,我叫什么?”张婶一副死不认帐的表情,春儿奶奶明白张婶是做恶梦了。
“你做梦了,梦见什么了?”春儿奶奶提示。
张婶回想了下,摇了摇头,囫囵吞枣,什么都不记得了。
请看下节《说梦》
53.说梦
一桌人用早饭的时候,春儿奶奶再追问张婶是不是做梦了,提示是快天亮的时候。
张婶冥思回忆,只记得楼上“咕噜噜,叽——”的一声,然后就什么都想不出了。
春儿爷爷呵呵笑:“我家有二只老鼠,是老鼠打闹。没猫的时候,老鼠就出洞,抢粮抢食。”
春儿奶奶更正,“不是,快天亮的时候,张婶‘啊’的一声叫得忒响,把我震醒了,你们没听见?”
春儿爷爷笑笑:“我可能早就在菜园地里干活了。”
春儿睡得死,起得迟,“我没有听到。”
鲍师傅笑笑:“是不是做恶梦了,比如说被*追,比如说送葬。”
经鲍师傅一提醒,张婶脑子揭盖开窍,昨晚的梦全翻了出来。“是,我想起来了,差点被黑脸*抓住,还有白脸*。对,是大符挡住了二*,吓得我大叫一声。”
春儿爷爷一脸惊愕,“不会是黑白无常吧?”
张婶弱弱地说:“梦里知道二*是黑白无常。”
“啊——”春儿止不住错愕在那。
“黑白无常可是索命的,一般梦里不会梦见这种拿命的*。”鲍师傅讲得更玄乎。
“啊——”张婶听了惊慌失措,不小心把小米粥洒到桌上。
“黑无常吸女阳魂,白无常吸女阴魄。都是险而又险的梦。”看鲍师傅说的严肃,不像是在吓唬张婶。
张婶快速理了一遍梦境,“黑脸在前面,白脸在后面,黑脸伸手抓我,被一张大符隔开了。”
“可看清楚符上的图画?”鲍师傅问的仔细。
张婶又审阅了一遍,梦里大符就一张大*纸,黑色的图画想不起来了,当时也压根儿来不及看。
鲍师傅笑笑:“你可要相信梦啊。”
春儿没有理解鲍师傅这话里有话,轻描淡写地说:“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是白天看见什么了。”
张婶斜了春儿一眼,本来就给鲍师傅吓傻了,你春儿说的更离谱了。
春儿奶奶淡淡地说:“昨天,要么就是那媳妇,其他还有什么。”
张婶默默走开了,这一家人真是的,不被吓死,也被折磨死。
“人为什么要睡觉,睡觉了要做梦?”春儿轻松地吃着早饭,不咸不淡地回味无聊问题。
鲍师傅认真地说:“为什么要睡觉?这要从人是怎么来的说起——”
天工开物之前,一片混沌之中,是地外智者造人,第一个产品叫轩辕氏。造轩辕氏是为了攫取外星球缺乏的稀有矿物质,从地下开采出来,由智人送回地外。且不说是什么矿物质,单说怎么造人。且不说设计了繁殖功能,靠人自己繁殖就有大批人干活了,单说人干活得需要能量,设计了嘴巴,食物进去,吸收能量,没用的出来,排泄废物,这一套功能。本来和嘴巴屁股一样,仅仅设计了一只眼、一只鼻、一只耳,一个肺脾肾。地球人劳动强度大,成活率太低,就设计了自我修复功能,所有的器官都可以自愈。后来发现地球人成活率还是低,干活的人少,就在原来自愈功能基础上增加一套备份,设计了二只眼鼻耳、肺脾肾,万一损失一个还有一个备份,一样能够生存下来。过了几万年,随着稀有矿物质的减少,又增加了大脑,将智人的大脑复制了过来,又发现太聪明会不可控,又锁死了96%的智慧,所以现在人类大脑最多利用了4%。”
“师傅,你还没说人为什么要睡觉?”春儿提醒。
“地球本来就是昼夜轮换的,就设计在太阳下山后,天暗了睡觉,天亮了醒来,一切的记忆原封不动地复原。”
春儿奶奶又问:“那为什么做梦呢?”
“做梦,这是个意外。设计的时候不曾想到的,本来设计睡觉,大脑是死的,静止的,后来发现大脑没有完全静止,可这时候地球上的稀有矿物质已经开采完了,对地外智者来说,地球只是一个废弃的矿床,没必要再来将人类再设计改造了。”
春儿奶奶听鲍师傅讲故事像听天书似的,稀奇,从来不曾听过这么稀奇。“鲍师傅,你讲地球我不知道,但我小时候妈妈讲的人间不是这样的。”
春儿竖起耳朵,觉得好奇,有听,就催促,“奶奶,太外婆怎么说的?”
春儿奶奶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说是远古,一对兄妹给家人送饭,每天都要路过一个石崖壁,妹妹见石崖壁张大嘴巴,好像饥饿的人在向兄妹俩乞讨,哥哥就拣了块锅巴丢进嘴巴。如此这般,年复一年。突然有一天,天开始下了三天的油,接着又下了三天的火。下油那天,走到石崖壁就被困住了,兄妹俩思之再三,尝试爬进石崖壁,一爬进去就出不来。三天后下火,满山遍野的火,兄妹俩避火沿着洞越走越深,发现洞底累积了大量的锅巴,兄妹俩就靠锅巴度日。在洞底呆了七七四十九天,吃完了锅巴,再不出来就要挨饿了,兄妹俩出洞发现极目所望一片灰烬。他们找了许久许久,人被火灭亡了。最后,兄妹俩迫于同房,十月怀胎之后,生下一只大冬瓜。哥哥火冒三丈,把冬瓜切了无数块,丢向荒野。第二天,发现有冬瓜的地方,都是一个个村庄,正冒着袅袅炊烟。换了人间了。”
春儿觉得奶奶的故事没法推理,“太婆的故事太荒诞了,达尔文说,人是从猿人演变而来的,我相信达尔文的进化论,渐进式,有道理。”
春儿爷爷笑笑:“反映在医学上,这种渐进式演化,类同西医的结构逻辑,可见可考证;我们中医更多的是抽象,甚至浪漫神秘,你适合学西医。”
春儿不服,“我说的是事实,那冬瓜和村庄不搭,不能瞎扯。”
春儿奶奶哈哈大笑,“我的故事是梦话,你的推理是事实。哪有强求梦要做的有道理的?”
春儿奶奶又拾起筷子的时候,张婶从门外进来了。
请看下节《有心人》
54.有心人
鲍师傅不笑,“别说梦没道理,有的梦可准了。”
鲍师傅见张婶又坐回凳上,也不理睬,继续说:“我有位姑姑,平时不来往,也没个电话,就是从来不联系的那种。有一天居然梦见我姑在河边嬉水,那地方我熟悉,根本不是我姑到过的地方,天各一方。第二天,真的接到我姑的电话,说姑夫把山林烧了,问我怎么办?”
张婶插话,“梦是反的。你梦见人家嬉水,就是人家放火。哇——居然这么准,好可怕。”说完,又起身离开了。
春儿不解,今天姨是怎么了,受刺激了?
鲍师傅还不理会张婶,“这是真人真事,本人亲身体会的。从那以后到现在,所有的梦,只要是醒来还记得的,我一般都会请教周公,看看卦象。自然现象也罢,阴德昭示也罢,祖宗托梦也罢,认真对待破解,如奉神明点拨。“
“我们庄稼人梦就梦了,那管是不是神明点拨。或许哪一天梦中的事成真了,也只有有心人才回过头体验得到;没心没肺的人,梦说的再明白,只当是没有说过一样,日子过得糊涂着呢。”春儿奶奶说了句大实话。
“这就是感应的问题,有心人心细如针,容易感知外界信息,那怕有一点点提示,观一斑就知全豹。”鲍师傅这次说的感应,让春儿奶奶理解了。
鲍师傅又想起一件事,“有一位占卜大师,给人参谋,当时是某一国际大咖许久未露面,黑道消息是身体有恙,这是高度机密也是左右国家外交路线的大事,请了这位大师参谋。大师占了卜之后,起身,料不到碰翻了茶杯,当时大师就改变了卦象,得出另一种结果,说是仅供参考。事后证明,结果是符合事实的。巧合的是碰翻了茶杯,再加上大师的敏感。”
春儿爷爷附和,“堪称大师了,都是有心人。”
“难不成,巧合也是一种自然现象?”春儿不解其中的缘由,推理法则解释不了的事的确很多。
门外,张婶又走向初冬的山野。大柿树上红柿子不多了,几只红嘴长尾蓝鹊在枝头上灵巧地争食,在蓝天的映衬下,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张婶羡慕鸟儿们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生活才是快乐的生活。人活在一切都是未知的境况下太难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如果继续做个有心人,将人生的航向把在自己手里,奋斗着,抗争着,太苦了;如果做个没心没肺的人,一切与己不相干,生活清淡,前路无猜,到站下车,生活得像鸟儿一样,让人羡慕。
即便要自己选择,也是不可能的。有心人就是劳心的命,没心没肺的人就是傻人有傻福。张婶自忖容不得自己再选,违心装傻也是痛苦的事。前路只得披荆斩棘,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其他都是纸上谈兵、书生意气。
世道艰难,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张婶又想到了符,符可能就是普渡苦难的宝,与神明交流的桥,真后悔过去对符却之不恭。真要是没有符的庇护,恐怕要被那黑无常抓到了。万一梦中被抓,我的心、我的命都要被这场梦镇住了,思来极恐,不由得不尊敬符啊。
张婶甚至恨自己无知。相信符,对自己没有损失;不相信符,保不定可能有损失。两相权衡,当然要相信符、尊重符。张婶盘算一番,自视精明不及花腿爷。想到这儿,肚子都悔青了。
主意已定,张婶加快了脚步回家,看见姐靠在水池洗衣服,张婶默默地帮上了。“早上雾气重。”春儿奶奶强调。
张婶突然间感觉到自己并不孤独,有人疼的感觉充斥肺腑。所有的逞强,为了向对方展现存在感的逞强,一颗容易受伤的内心假装出来的强势,如今觉得十分苍白、十分多余,“何苦作践自己。”张婶矛盾的心在妥协。
春儿奶奶看了张婶一眼,有点陌生。这两天里,昔日风风火火、快人快语的张婶不见了,不是低头,就是发呆,应该是从那媳妇来家那天开始,鲍师傅说的“人心在演变”,可不能变得不认识啊。
请看下节《家风是种药》
55.家风是种药
到台村才第四天,春儿明显感到张婶斯文起来了,行事不会大大列列,说话不会快人快语,像林黛玉初进贾府。鲍师傅也察觉到,一匹脱了缰绳的野马温顺了。
春儿爷爷趁张婶在外晒衣服的间隙,也私下对春儿奶奶说:“这才几天,你这位远房妹妹做事小心起来了,我体会到张婶与人交流,有了商商量量的口气,开始替人家想想才开口说话了。”
鲍师傅走过来,“这叫换位思考,也是做好人、做聪明人的一个进步。在这社会里太强势,是没什么好结果的。像你妹这种聪明人,贼有心,一味地逢强则强,背后要吃亏的。她呢,有的时候为了弥补过失,又使了非常手段,包括不该用的灵肉、尊严都用上了,回过头又觉得吃亏了,在反复又反复中,活得很累。”
春儿爷爷沉思了一会,“造物弄人,性格的缘故。”
“生成的老性格,廅成的豆瓣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要切身检讨自己的缺点弱点,改变起来是痛苦的。”春儿奶奶起了怜悯之心,来咱家没什么吃的,还受这份罪,得怎么向她家人交待。“你们这些男人,嘴上说台村风景好,就当来享福。可是呢,暗地里使了什么招,把这么个活蹦乱跳的人搞得天天忆苦思甜似的,遭罪不遭罪?”
春儿爷爷小心地说:“也不是我们使什么招,一切都是张婶自己在思索,在变化。一定要说我们使了什么招,那我看就是咱家的家风影响了张婶。”
“什么家风,是文化氛围。一个处在不同的环境中,会修成不同的果。没听说嘛,现在大城市里的不孝子孙,把这些人放在农村去呆上五六十天,回来就变得听话,甚至孝顺。这叫什么?”鲍师傅说得也有道理。
“师傅,是城里的孩子到农村来体验山耕生活,农村的孩子到城里去享受生活的精致。这是一档电视节目,叫《变形计》。”春儿坚持纠正。
鲍师傅笑笑,向春儿招一招手,表示道歉。“不管是变形计还是换形计,据说环境对这些孩子有影响,有变化。”
“照我们这么说,家风也是一种药。”春儿顺着师傅的意思,想到了这个观点,觉得很新鲜。
鲍师傅听了也觉得闻所未闻,不过事实也是如此,不能否定文化力,“有句说的好,近朱则赤,近墨者黑;声和则响清,形正则影直。说的不就是嘛。”
春儿爷爷插科打浑,“鲍将台,你是不是说什么样的师傅带出什么样的徒弟吗?”说完先哈哈大笑起来。
鲍师傅发现入了套,也开心大笑起来。春儿不敢笑,顾自走开了。
“这么开心,笑什么呢?”张婶看四人的情势,以为俩老拿年轻人开玩笑,不解地问。
春儿奶奶用爱怜的目光关切地问:“手冷吗?回屋热热。”
张婶客气地回了句“不冷”,就眼睛盯着鲍师傅求解。
鲍师傅迟疑间,春儿爷爷告诉道:“我们在说‘近朱则赤,近墨者黑’。谁跟得鲍师傅近,谁就成长为鲍师傅。”
鲍师傅想笑又不笑,想想刚才被春儿爷爷落了套,好笑。但是春儿爷爷乘机继续做实这个意思,未免追得急了。都是明白人,尤其是春儿爷爷,人家心里有紧迫感的。
张婶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很快,“又是说感应的事啊。你们这些男人,这么美的风景不好好欣赏,这么悠闲的生活不仔细体味,整天唠叨什么感应啊,阴阳啊,不觉得太沉重吗,与眼前这……不搭啊。”张婶手上的洗衣锤摇了摇。
鲍师傅却对春儿爷爷笑笑,显得很得意。春儿爷爷明白,人家脑子里已扎下了感应的根,有这个概念,就不怕没有正果了。
张婶见俩傻乎乎的笑,又生怕自己在师傅面前幼稚了,屁股一扭进屋,只轻轻地“哼”了一声。
请看下节《掮客》
56.掮客
张婶一走,春儿奶奶去了厨房,春儿爷爷也向村中心走去,留下鲍师傅。
虽说春儿好学,但细细想来,治好花腿不是妇科郎中的正事,治好那娃的申猴热属于旁门左道,也不是妇科郎中的正事,这个状况,二个多月了,春儿爷爷感到紧迫是正常的反应,理应被人家催促。
鲍师傅自忖自己越发地散漫了,建设年代驰骋江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底更喜欢寄情山水,寄希望过悠闲的乡村生活,远离尘世,将刀枪棍法、奇门遁甲变身为在大自然中生存下去的手段。与余本台相比,退步了。人家有儿有孙,衣钵相传,自然把求生存的法门攥得更紧。
但是既然收徒,也是传衣钵,更是为大局。退一步说,做人的本份,当干一事成一事,得让人尊重,不让人失望。何况春儿苗子不错,可不得误人子弟。
该抓紧了,鲍师傅心里默默地催促自己。
午饭后,花腿爷串门来了,“你是午饭前找我了?我听老婆说你到过我家了。”花腿爷询问春儿爷爷。
“今天有点闲。早上兜兜走走,串串门,到了你家,到了村长家,都不在家呢。”春儿爷爷说了上午的情况。
“我一早去了女儿家,吃了餐中午饭就回来了。这要放在过去,在女儿家吃饭,女婿不乐意的。女婿过去也不常在我家吃饭,我女儿说她老公有洁癖。”花腿爷轻松地调侃自己。“自己的女婿,我也不怪罪他。实事求是,大热天,腿烂了,红头苍蝇、金苍蝇就会跟来,败了吃饭的雅兴。”
“鲍师傅,改天到我家吃饭啊。”花腿爷又邀请了鲍师傅。
花腿爷是从心底感谢鲍师傅的,三十年受尽了世间的冷嘲热讽,受够了世人的嫌弃,如今重拾做人的尊严,可以同台吃饭,和睦相处,享受到久违了的尊重,腰杆挺了,人也精神了。
“好啊,春儿爷爷去,我就去。”鲍师傅明白,大家去花腿爷家吃饭事小,这本身就是一种健康宣言,也是鲍师傅做自己的广告。
春儿爷爷笑笑,心下说:这餐饭,一定是逃不掉的。我早掂记上了。嘴上却说:“乡里乡亲的,不用太客气。”
花腿爷话题一转,说:“今儿个,我到女儿家,龙村人听说咱台村来了位神人,三三二二的妇人家就到我女儿家来,说是看看我的腿治好是怎么样的,其实她们来探底,估计鲍师傅您有的忙了。”
鲍师傅笑笑,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春风化雨于无形,说不定是花腿爷谢恩呐。“我是妇科郎中,对妇女病还有点把握,其他爱莫能助。”
“我对我女儿也是这么说的,叫她告诉龙村人,鲍师傅是妇科郎中。只要是妇女病,鲍师傅包治好,不耽误。”花腿爷的生意嘴是有杀伤力的。
“过誉了吧,别把门面张得太大,太夸张。”鲍师傅谦虚谨慎。
春儿爷爷显得很自信,“说了不耽误事,真碰上疑难杂症,刚好大显身手。”
余本台越发要探我的底了,鲍师傅明白,“好,来票大的。”
鲍师傅两眼放光,春儿爷爷又见到了熟悉的模样,开心地笑了。
春儿爷爷用嘲笑的口吻,问花腿爷:“开始老本行了?”
鲍师傅笑笑,不语。
花腿爷错愕,“什么老本行?你忘了?我的老本行是推销木材,把木材贩运到大地方去。不过,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都是一个行当,当掮客。”春儿爷爷继续开着玩笑。
“有你这么贬贱我的吗?”花腿爷似怒非怒。
其实春儿爷爷是欢迎花腿爷招揽生意的,只是不愿意花腿爷涉事太深,太商业化了,不好收场。“咱哥俩乐乐,你的心意我懂。”
春儿爷爷想得远了。
请看下节《催食》
57.催食
世外桃源,与世无争,自给自足,生活轻松,一家人吃过晚饭,照旧围炉夜话,或上床聊天,这是山村冬夜一贯的风景,张婶在台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今晚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张婶暗地里央求鲍师傅画了符,这会儿正小心把符平整地贴在胸前。张婶深信符能庇护自己,昨晚的梦就是明证。万一今晚又梦去那个坟里,又是黑白无常,有符金刚不坏。
持有万妥之心,有备无患之念,张婶上床无比轻松,与春儿奶奶从容谈论岭村往事,哪怕夜里谈*也保万全。自恃安全护卫,张婶又凝神屏息,排除干扰,放出耳力,搜索周遭。有声音,对,在很远的地方。张婶来了兴趣,无暇顾及春儿奶奶的废话,又伸长耳朵,吸收远方信息。
“哎哟——”,“哎哟——”,张婶听得清晰明白,这哪能是猫叫?如果是猫哭,还是第一次见识,呵。张婶果然今夜有胆。
“姐,外面有*哭。”张婶平静地告诉春儿奶奶。
“哪有*,别发癫了。”这漆黑夜晚说有*哭,神经了,春儿奶奶不悦。
“你听,我学得不像,‘哎哟——,哎哟——’的哭,很清晰,估计在不很远的地方。”张婶引导春儿奶奶求证。
一时寂静,那远处的哭声响了许多。春儿奶奶也听清楚了,好像是小孩在哭,也好像是小女人在哭,很是凄凉,春儿奶奶起了鸡皮疙瘩,把被子掖了掖,“今天是初几了?”
张婶听春儿奶奶的问话声音放低,也下了一度,低声回答:“十一月初四,怎么了?”
“离冬至还有二天,这帮野猫又来催食了。”春儿奶奶戚戚然。
这么说,张婶也猜到了大概。冬至是大节,相当于我们的春节。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祭祀用品上坟祭拜。如今,活人生活条件改善了,祭祀品越发地丰盛,相邻之间甚至有攀比之势头,这倒真应验了明白人说的那句话——活着的时候不尽孝,死了尽孝一场空。当真*附猫身来催食,照此说来,活着要尽孝,死了也要尽孝。指不定死人也等着你的关心呢。张婶又想到死了的外婆和活着的母亲,五味杂成,突然很堵心。过去不懂事,人终究要活到一定年纪才能懂事的。
猫哭、火信,有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张婶想明白了,又轻松了许多,手摸胸前的符安心地睡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张婶发现姐早已起床了。冬天的换洗衣服少,张婶禄禄无事,钻到厨房灶前帮助生火。
春儿奶奶说:“今天要做二榨豆腐,一榨我家的,一榨给你。后天就是冬至,鲍师傅怎么安排的,你要和鲍师傅商量下,一个家庭主妇,冬至不在家,那可不行的。要赶在冬至前回家,到家时间紧,来不及做豆腐,这就从我家里带去。”
张婶觉得时间过得是快,一是这儿生活轻松,二是一切都有人为我操心,不费脑子就过上安逸的日子,有点不舍得走了。
让张婶想不到的是,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生活在人家设定好的程序之中,规定的作息、规定的膳食、规定的给药,药物治疗、精神治疗、心理援助多管齐下。在这里,除了她,谁都把她当作一个病人看待,在大自然的病床上接受开放式治疗,这是多少高规格不曾有的住院。
张婶不知是计,以为是来姐家享几天清福,抱着轻松的态度,主客观条件促成了她几天来吃好、睡好、心情好,一扫神经衰弱症的所有症状,恢复了健康。但要巩固成果,必须避免环境的压抑和恶性事件的诱发。神经衰弱症容易反复。
早饭之后,春儿和鲍师傅上山采药了,毕竟春儿还有三千多种药要认识,好在常用药也就八百左右。
请看下节《冬至》
58.冬至
转眼到了冬至日,张婶来台村已满七天,春儿爷爷和鲍师傅早就算好了日子,今天张婶要回岭村了。
冬至大如年,鲍师傅早在昨天晚饭桌上就安排了今天的事情。
早饭后就把张婶送至村口,张婶一手提着一包豆腐,一手提着一包补药“安神夺魂汤”,一步一回头,笑靥如花,人还不曾离开,嘴上却说:“我还会来台村住的。”
春儿眼里,张婶还是一个病人,正在琢磨“还会来住”这句话与病情有没有关系。春儿爷爷“舒”了一口气,“情况好像不错。”
鲍师傅笑笑,“昨晚又问我要了一张符,已经二次背地里问我要符了。”
春儿奶奶折返回来,听到仨在议论,“你们说她晚上睡不着,我看,她比谁都睡得好,不是打鼾就是一觉到天亮,哪有你们说的情况?”
“真是缘份啊,在你们家,她就过得这么安祥。”鲍师傅摇了摇头,表示不可理解。
“唉,可苦了我们,跟她一起喝‘安神夺魂汤’,南瓜小米粥,还天天海带、霉干菜。奶奶,今天冬至,可要烧点好吃的了。”春儿故意把嘴巴翘老高。
春儿爷爷却说:“冬至是*节,死人过大年,活人烧纸钱。这一天,不管坟在哪儿,再高的山都要去祭拜,再远的亲人都要赶回家来。这在往年呐,上坟是要哭的,哪有谁哭天抹泪还吃大鱼大肉的?做人不能太假,何况面对的是祖宗呢。”
春儿气不过,“七月半,中元节,不也是*节,有汽糕吃的么?”
“在吃的问题上,我说不过你。小吃货。”春儿爷爷无话应对,干脆认输。
鲍师傅也无语,清明节也要扫墓但家家有做米馃;中元节,著名的*节,家家发汽糕,以至于文化馆的那帮人写汽糕的由来时,从死人头上杜撰,先有死人再有汽糕,是牵强了。冬至,*过大年,没规定做什么吃的,习俗自有习俗的道理。
“师傅,你看,每逢节日必有吃。春节不说,清明节米馃、端午节粽子、中元节汽糕、中秋节吃大餐。我们台村还有立夏吃匝谷勋(猪屁股),十月半叫‘收冬’,吃麻糍。唯独……冬至不打牙祭,那么这冬至是怎么回事?”春儿缠着师傅不死心。
鲍师傅想了想,冬至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22个节气。古人按北斗七星的走位将一年分成24等分,所谓斗转星移,当斗柄指东,就是春季;斗柄指南,就是夏季;斗柄指西,就是秋季;斗柄指北,就是冬季。这个斗柄的指向,古人称之为“建”。
“是福建的建吗?”春儿求证。
“对,福建的建。福建之名也是这么来的。我们行医的人,记住‘冬至阳生’,冬至是一年之中阴气最重的时候,过了这一天阳气越来越多。福建有个地方叫建阳,晋时,中原有三大豪华家族南下,移居闽北,落脚地取名建阳,据说也是引用了这个意义,寄希望落脚后会越来越发达。到了唐代,建阳就成了一方重地,与朝廷联系最为紧密,尤产早茶,辟有贡茶院。福建原隶属浙江,元代从福州和建阳中各取一字,取名升格为福建省。”
师徒俩正谈着趣闻,一声锣响打破了宁静的山村。村长在村口破嗓子吆喝:“天干物燥,小心森林火灾。烧百亩坐牢,烧千亩枪毙。锵——”
村中心弄巷里,乡干部肩上背着喇叭,抱了一捆菊花,见一家分三支菊花,“提倡文明祭祀,移风易俗,用菊花替代纸钱……”
春儿爷爷嘀咕:“真难为了这些干部,平时人影没有,这会儿爬上台村,是烧怕了。”
春儿奶奶唠叨:“年年烧的,今年又不知道轮到哪家。这冬至,一不能放烟花,二不能放火炮,三不能烧纸钱。火种不能上山。现在满山茅草,一点就着,风吹满山走。太吓人了。”
春儿想想,原来冬至是这样过的,谁家还有打牙祭的心情啊。
请看下节《囡尼》
59.囡尼
冬至过后,村庄趋于平静。以前冬至上坟哭哭啼啼的,春儿暗暗讥笑爷爷太古董,现在冬至视火为*,上坟必备神器已改为锄头、柴刀,人人全副武装,家家偷偷烧纸,村村如临大敌。
世道在变。
师徒俩捆刀背锄正准备上山采药,花腿爷哈侧哈侧来家截住师徒俩,说是龙村女儿说好有请师徒俩,口信刚到,立刻动身。
春儿做了个*脸,相比上山采药,还是跑码头风光。春儿将笔记本带上,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记着药名,归纳到滋阴、补阳、去毒、清热等八大类中,又详尽记着鲍师傅说的注意事项。采一天药容易,消化吸收不容易。好在春儿勤勉。
出嫁到龙村的花腿爷女儿,就是夸下海口“谁能治好我爸的花腿,如果一万块钱嫌少了,愿意以身相许”的那位,大名木英,外号花媳妇。早年木英的一句攘外话,赢得了大人的一致称赞,都说花腿爷生了个孝顺女。
自从花腿被治好后,木英觉得腰杆直了,至少老公不再嫌弃,这个恩情木英是打内心感激的。龙村比台村大,人口至少多三成。木英嫁到龙村已经有十多年了,龙村的一草一木已了然于胸。都是整日山上劳作的,妇科病有很多,基本都捱着过,只有元元老婆、老焉老婆几位失去劳动能力,赋闲在家。
木英暗地里没少跑元元家,跑这家是因为,元元的大儿子在外当上了包工头,拿回家有很多钱。真是老牌生意人家的头脑,算盘打到九十九档,一点不输给花腿爷。
台村到龙村走老路有十里地,上岭下岭;沿水渠走有八里路,一直上坡。花腿爷领着春儿爷爷和鲍师傅、春儿,四人走到村前,水口大樟树下有一幢凉亭,约摸有百平方,四周砖墙,内里框架木结构,一边墙角堆了焦泥灰,一边墙角用竹篾垫围绕,辟作房间,简单的木板床,稀破的棉被,絮都露出来了。春儿脱口说:“龙村讨饭人住的,囡尼。”
大冬天的,住水口,鲍师傅自言自语:“不是万不得已,是呆不住的。”
花腿爷说:“这是龙村囡尼的。可怜呐。一个单身汉,部队回来后,就靠乞讨过日子。”
“部队复员的?”鲍师傅很是警觉。
“是啊,抗美援朝,上过战场,炊事班战士,挑饭上阵地,被冷枪打到屁股上。”春儿爷爷简单介绍了囡尼,囡尼是九都“名人”。
“真有此事,上过战场,受伤复员。*府不救济吗?”鲍师傅追问。
“刚回来的时候,听他自己说是参*去了朝鲜战场,屁股上也的确有伤疤。有村民在观看《上甘岭》电影的时候,问他是不是上甘岭这座山上受的伤,他说是,又说不是。后来,就不愿多说,留给村民就一点点信息。”花腿爷把知道的都一咕噜吐了出来。
“*府是不是救济过,情况不是很清楚。刚回来几年,生产队里还安排个事让他做,后来怎么靠乞讨混日子了,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春儿爷爷很是同情。
“龙村囡尼来台村讨饭,记得小伙伴们是最高兴的。我们跟在他后面,先是齐声骂‘龙村牛蛮子’,囡尼从不打人,不象举村那个讨饭人,我们骂,那人就倒赶我们,经常互掷石块。只有囡尼温和,让我们骂个痛快,他只是笑笑而已,没见过他发怒。”春儿想起小时候的事。
“我们家见了囡尼上门讨吃,都是饭给足,最好的菜一定给,有肉给肉。特别是田地承包之初,家家户户都捏紧裤带过日子的时候,我们家,可能是全台村对囡尼都是很待见的。那举村的讨饭人手脚不干净,有的人家会用扫帚驱赶。”春儿爷爷细细讲了囡尼的事。
“为什么?”鲍师傅疑问。
“我们家家都不锁门的,什么时候陌生人上门又是说不定的,有的时候恰好家人不在家,被手脚不干净的人顺手牵羊的事经常发生。但是,全九都人都知道囡尼不偷不抢,你给他一点是一点,假使那天恰巧没硬菜了,他也不埋怨,不争,不贪。讨饭人中,囡尼的品质最好。”春儿爷爷讲了囡尼的人品。
鲍师傅深思道;“战场上下来的人,心理障碍是有的。有机会可以问问,上战场会不会恐惧?亲眼看到战友牺牲是怎么想的?活下来的人如何面对生死?等等,给予心理援助。现在这块工作其实很重要。”
鲍师傅又聊上了打仗的事,显得特别地用心,春儿琢磨师傅之前是干什么的。
“恐怕这个结是打不开了,被时间和人世尘封了吧。”春儿爷爷不相信能帮上囡尼。
请看下节《活*》
60.活*
鲍师傅干脆挑了块干净的石板,拂了拂尘土,坐下来。如果是炎炎夏日,这里倒是绝佳的地方,上有大树华盖,河水哗啦啦流过,微风徐徐,空气清新。古人造凉亭就是匠心独到。但冬日里,北风吹,流水闹,大树挡了阳光,阴气重,久居难免没病。
春儿爷爷见状也找了个干净位置,一屁股坐下来,“平时来龙村,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