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没几句,此前并未透露风声的接机人杨蓝出现。在杨蓝手里,有一张纸片,写着老人的姓名等基本信息。他们此前并不相熟。老人介绍,这是忘年交的亲家。
去杨蓝家的路上,老人用杨蓝手机给王宏宇连打两个电话,反复提醒到此为止,请不要影响家人在国外的生活。
亚特兰大机场工作人员张先生陪护的几天里,听到她最多的控诉,都指向外国女婿的欺辱。对于女儿和外孙女,她只是怅恨——虽然已经决定离开美国,但为什么女儿忽然搬家,她却没有新家的地址和电话?为什么房间被搬空,连她喜欢的小狗也没有留下?她决定提早离开。原本订了13日回北京的机票,她却急不可待,花了多美元,把票改签到6日,又提早3天让外孙女叫车把自己送到机场,就在机场苦等。她说:“死也要死在中国。”回到北京的头几天,张薰一直在杨蓝家,足不出户。12日的这个周末,她主动“搬家”。来接她的人,据说是老邻居家的年轻小伙子。张薰说,以前回国也曾在邻居家住过。王宏宇和杨蓝提醒张薰:去邻居家住,知会当地的社区服务中心一声。张薰说不必了——她仍害怕任何信息流出,依旧要给女儿、外孙女铸好盔甲。几天的相处,张薰向杨蓝澄清了一个事实:在北京,她还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但已出租多年,租金归属女儿。2、沉默的他们“老太太回国的生活,仿佛都在自己的安排之中。”王宏宇感叹于张薰归国后的独立和此前报道中的处处依赖他人,判若两人。但让美国机场里帮助过张薰的志愿者意外的是,一位移居美国多年的中国老教师,却不会英语。这些年,她究竟如何在美国社会生存?微博上,当此事被众人斥责“子女不孝”的口水淹没时,一位从小生活在澳大利亚华人社区的悉尼大学博士生小朵冷静评论:其实这不是个案。在悉尼的华人社区,这些中国老人是一个沉默的群体。小朵的母亲,在教会的华人社团做义工。这里已经成为,不少随子女来海外养老的中国老人,唯一的“避风港”。傅博(化名)永远记得,不懂一句中文的女婿在白纸上画图示意,“今天晚上我下班回来之前,请你搬离这个房子”。老伴去世后,女儿邀她来悉尼照顾第三代。仅4个月,就爆发了多次难以愈合的家庭纷争。纷争,从食物开始。傅博买了腊肉、咸鸭蛋,想要“换个口味”。女儿质问:“为什么要买这种垃圾给孩子吃?你为什么不能像local(当地人)那样吃洁净的东西?”在这个家庭,许多从中国进口的食物,仿佛都不合时宜。在傅博的记忆里,那几个月,唯一让全家都满意的事,就是把家门前的野苹果摘下做成苹果派。遭到女婿威胁后,她匆匆收拾行李向华人社工求助。不会说英语的她,在华人帮助下办完所有手续,迅速回国。归国之后,深居简出。而吉林的陈焕(化名)夫妇来教会时,也已是他们在悉尼的“最后一站”。两年前,他们带着大半辈子的积蓄,欢天喜地投靠独生女儿。女儿是女强人,30多岁嫁给悉尼人。婚后,女儿提出接父母来养老,在国内生活优越的老夫妻没有犹豫。他们卖掉了国内的房子后又花了多万元澳币买下澳洲别墅。应女儿、女婿的要求,别墅写上小夫妻的名字。可后来,他们到悉尼后疲于照料外孙,毫无机会住进别墅。再往后,他们因为“生活习惯不同”被“请”回国内。此地,他们已无任何房产。即使如此,他们仍选择不打官司:“一旦闹上法庭,女婿会和女儿离婚,房子将有一部分归属权是女婿的。”这是老夫妻为女儿筹谋的最后一步棋。不过,在小朵看来,回国似乎并非老人最不幸的归宿,受难的反倒是那些最终留下的。每个周末去华人超市购物,小朵都会碰到一边购物一边对父母骂骂咧咧的年轻华人。“你什么品味,土气死了,你以为是在国内啊?”这是母亲选了一种“很不合适”的菜,被女儿嫌弃。“你怎么买这种破东西,懂不懂营养?”这是选错了奶粉的父亲遭到的斥责。顾潘晓(化名)70多岁,她在悉尼把3名外孙全部抚养到18周岁。海外18年,她一句英语也不会说,医院看病。不想再忍时,她也想索性回国,但不再有中国国籍,医保将无着落。即使回国,也怕老邻居说三道四……最终,她在国外“摒牢(忍住的意思)”。她自评:“熬着吧,就这样到死。”“我观察到中国人组建跨国婚姻家庭的,遇到代际赡养问题,几乎都不乐观。而夫妻双方都为华人的,矛盾会缓和很多,因为都认同婚后大家庭的概念。”小朵已见过身边几十个案例。究其原因,小朵觉得主要矛盾还是中西方文化观念的冲突——西方人在成年独立后就和父母相对疏离,而配偶的父母更不会被视作家庭成员;且一些华人女性在嫁给白人之后有“高攀”心态,夫妻间不对等,妻子往往牺牲父母去迎合丈夫。老人们在遇到家庭矛盾时,因为语言不通、社交圈窄等问题,常常处于劣势,他们只能依靠华人社区的华人医生、华人团体等民间力量,寻求极为有限的帮助。而最让小朵觉得心痛的,是中国老人在海外遇到危机时,一般会选择沉默。她说:“如果一直保持家丑不可外扬的习惯,默默忍受,那在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社区机制中,谁也不会知道他们需要帮助。”3、艰难的独立张薰的故事,在美国华人圈疯传。一位和张薰女儿同校毕业的美籍华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