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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30 16: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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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沟村的郝彦波

艾平

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地处燕山山脉和大兴安岭山脉之间的丘陵草原,春季风大干燥,夏季多雨高温,适合种植沙参、*芪、防风、桔梗等中草药。这里有个西沟村,出了个机械公司,已经成为国内中草药种植机械产业脱贫的领衔企业。

公司的老板叫郝彦波。三十六七岁,个子不高,身子略显单薄,两只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

说起扶贫的事情,他说没别的,就靠机器。

眼前是一片药田。九月,到了收获的时候,防风的秧子绿着,却蔫倒了;沙参的秧子枯*,即将化为泥土的一部分。季节不等人,种植的药材不及时挖出来,根茎就会变黑腐烂。父母眼巴巴盼了两年的收益,就会鸡飞蛋打。药田是自己家的,也就两亩地大小。

郝彦波把肩头的五齿叉子放下来,在药秧根部附近插下去。

原来挖药这事儿,并不好玩。土地坚硬,沙参的根茎扎在地里六十多厘米,他一只脚踩下去,叉子只入土二十厘米,他两只脚踩上去,倾尽整个身子的重力,又使劲顿了顿,六十五厘米的叉子深入土层。土又沉又硬,他憋了个大红脸,才算把叉子撅出来。就这样,一叉子挖掘出几根药茎,他挖掘了一整天,直到最后一丝残阳消失,手上的水泡磨破出血,汗水和泥土把脸涂成了黑盔,仅挖完了不足一分地。他直起身来一看,暮色中,这药田怎么这么大呀,何年何月才能挖到头?

那一年郝彦波十七岁,高中还没毕业。他是西沟村一个农民的独生子,从小生得单薄,个头也矮。虽然家里缺衣少食,但郝彦波不缺少爱,父母把他当作掌中之宝,但凡他提出一点儿要求,父母再难也要变着法地满足他。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就看出来一些端倪了,这孩子看电视上的变形金刚,两眼直直的,给他个黏豆包都不动。后来大一点儿,他就把家里好好的座钟给拆了。父亲进了屋,儿子连头都没抬,他坐在屋地上,裤子沾满尘土,旁边是按照顺序摆放的座钟零件,时针、秒针、发条、齿轮、钟摆。他全神贯注,抻着小脖子,要把拆散架子的钟,重新装好,可是怎么使劲也装不起来……父亲拍拍他的脑袋,一句责怪都没有。父亲认为儿子念书好,门门功课都不差,跟他从小喜欢动手动脑有关。

上了中学,郝彦波被推选参加全市的数学竞赛,到了赤峰考场,他早早答完了题,看到有些小错误,也不改,交了卷子,就忙三迭四地退场,去看城建工地的大塔吊了。不过他最后的成绩还不错。父亲在村委会门前很谦虚地告诉村干部:一般一般,赤峰第三。

考学,儿子一定行!和千千万万个农村孩子的爹娘一样,他们认准了考学是摆脱贫困的唯一途径。父亲收废品,母亲打零工,省吃俭用,把挣到的钱一点点往银行存。聪明的儿子给了他们盼头。

喀喇沁旗中药材产业基地

就在这时候的某一天,郝彦波的堂哥去世了。那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每天在地里挖中药。喀喇沁的秋天寒风刺骨,他总是累得一身大汗,于是光着膀子干,不一会儿就渴得嗓子冒火了,捧起身边的凉水就喝,抓起个凉馒头就吃,结果伤了肺,医院,人已经没了气息。

郝彦波放学回家,把书包往炕上一推,说,我不想念了,我得回家帮你们干活。父亲说,你不是想当工程师吗?

母亲说,儿啊,力气活儿你打小就没干过,不是逞能的事儿。

郝彦波不吱声。父母沉默一夜,第二天一早,把药叉子递到了儿子手中。他们觉得,让儿子体验体验也好,他知道了脸朝*土背朝天的劳作是啥滋味,就会把手里的药叉子一丢,重新背上书包回学校。

没想到,儿子把手藏在手套里,不给父母看。他每天照常挖药,还抽空儿到舅舅的拖拉机跟前转来转去,晚上也不睡觉,点灯熬油地画一张图。地里的药材还没有挖完,郝彦波手里的自动挖药机草图已经改了好几遍。

其实郝彦波在挖药的第一天,就萌生了发明个机器的想法——可不能再出第二个堂兄了,为什么喀喇沁四十年的种药史就不能改一改呢?他把手里的图纸在父母面前展开,说不采用机械化,咱们十里八乡种药材的农民永远熬不出头。我做一台挖药机,给你们看看中不中?

父亲领他到废品收购站,收寻回一堆旧机械零件、旧焊条。母亲翻箱倒柜,拿出家里仅有的二百多元钱,接过了儿子手里的药叉子。年幼的郝彦波满心都是梦想中的机器,并没有发现母亲眼中隐隐的泪水。

郝家的院子里响起了金属的撞击声,村里的二婶三叔七姑四舅过来看热闹,他们一出了院,就开始七嘴八舌:这孩子,真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你个毛孩子能发明挖药机,赤峰城里的那些能人还活不活了?这两口子太惯孩子,非惯出个败家子不可……

闲言碎语一说就是十四年。从最初设计出第一台样机,到建立工厂成批量生产,到工厂的系列产品在国内和俄罗斯被广泛使用,再到挖药机产业成为中药种植领域的龙头企业,郝彦波苦苦学习了十四年,整整奋斗了十四年。

郝彦波在检查机器(牛上摄)

要把这个图纸上的机器制造出来,并且付诸试验,需要钱,用于交电费、买材料、买工具,更重要的是要买专业书。从机械动力原理,到设计图纸绘制,郝彦波是先下海,后学游泳。他还需要一台拖拉机,用来牵引挖药机,在药田里走动作业。钱不好借,亲戚朋友认为拿出去的钱等于打水漂。母亲给人家赔着笑脸,二十三十地借一点儿,然后细细地花在刀刃上,她也是心里不落底,生怕落下饥荒。拖拉机,大舅的家里有一台,大舅喜欢机械,也喜欢这个爱鼓捣机械的外甥。可是姥爷不准许,郝彦波央求了几次,姥爷说,你给你大舅鼓捣坏了,谁花钱修?郝彦波至今未抱怨过姥爷,他懂那种家家缺钱的生活。好在不久姥爷外出,大舅立刻把拖拉机给郝彦波开来了,还带来一台电焊机。

年轻的郝彦波,洗干净头脸,换上T恤衫,高兴得像花儿遇到春风,那一刻真的没想什么天多高地多厚,他的眼睛里只有一幅画——家家户户的地里都有挖药机在工作,那些长着须毛的沙参和*芪,从土里露出白生生的根茎,就像胖娃娃从梦中醒来,打个滚儿,跳进了柳条筐。一筐筐的药材上了汽车,摇身一变,就变成一件暖蓬蓬的羽绒服、一条大红色的羊毛围巾,变成一座瓦房铁栅的院落,门前有一辆簇新的摩托车,门旁有一大片猪舍鸡圈,猪探出肥肥的头,鸡脚下是一颗颗洁白的蛋。这是他的梦,梦中有给父母的礼物,有自己未来的家,有美丽的西沟村……二婶三叔七姑四舅你们闭嘴吧,我的美梦即将成真,新闻发布会就要开始了!

然而,没有哪匹马能一步跨过大草原。在自家的药田里,郝彦波的机器开始操作,挖药的叉子插入了泥土,第一次挖出了几棵断根的药材,第二下机器发出了异样的响声,接着,力臂失控,车身散架。这个完全没有参照物,全凭一个青年的想象力设计、使用废铜烂铁制造的器物,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下去。

失败难道就不是财富吗?此后,郝彦波废寝忘食,在失败中寻找成功的因子。这台雏鸟般的机器,幼稚的地方太多,他一丝不苟,一一打磨,慢慢地找到了主要矛盾——液压油缸不过关,他换材料,换油封,经过上百次试验,改进了液压油缸的结构性能。就这样,跌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再前行,到了二〇〇五年,郝彦波的挖药机终于研制成功,并获得国家知识产权局授予的知识产权专利。

故事到了这里,不是结尾而是开始。在市场经济的背景下,手攥着宝贝,却不能进入市场,就像一只没有帆的船。一贫如洗的郝彦波,在院子里久久地坐着,天上的小雨什么时候下的,他不知道,母亲叫了几次,他也不想去吃饭。机器的性能可以了,下一步该如何批量生产、推广使用呢?郝彦波需要很多钱。别无他路可走,郝彦波把研制成功的挖药机放在仓房里,向亲戚借了三百块钱,出发了。他要到城市里去打工,然后把梦想进行到底。西沟村离赤峰四十公里左右,他是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去的。一路上他默默祈祷,愿这是自己和父母的人生中,最后一次借钱。

郝彦波正在调试挖药机(图片来自内蒙古新闻网)

他需要找一个住的地方,需要填饱肚子,还需要尽快找到工作,找一个工资高又能学到技术的工作。他走遍了当时赤峰市内的二十多个职业中介,兜里的三百元钱,就像手掌上的一块冰,分分秒秒在缩小。

他小心翼翼地问中介经理,有没有工资高一点儿的工作。中介经理一伸手,有,中介费五十元。他的手在兜里把几张钞票攥出了汗,舍不得拿出来,中介经理便把他当作了空气,视而不见。他第二天又来到中介,和中介经理搭讪,结果又当了一天空气。第三天,他还来,往前凑了凑,经理不耐烦了,他依旧赔着笑脸。

他说,到底哪里招工?经理说,中介费。他说,我就问问干啥活儿还不行吗?经理说不行。他说我不问清楚干什么活儿,交了钱干不了怎么办?

经理说,你真磨叽。就是电焊工。郝彦波心里一喜,忙稳稳神,做失望状说,电焊,技术活儿,干不了。抬脚走人。

他在又小又冷的出租屋里,把一本厚厚的赤峰*页早已翻得烂熟。他知道,整个赤峰只有三家电焊厂。

他来到邮电局,花了不到一块钱,分别给这三家电焊厂打了电话。其中最大的一家正在招电焊工,工资八百元到三千元,真是太诱人了。

厂里的老总和副总一起面试。郝彦波不敢夸大自己的电焊技术,他说自己在家里焊过一般的小机器,没敢说也就焊过一台挖药机。老总绷着脸说,我们不收学徒。副总倒是和颜悦色,他说,小伙子找个小厂子练几年再来吧。郝彦波说,我不要工资,也不吃厂里的伙食还不行吗?两位老总摆摆手,把郝彦波扔在了接待室里。

临走,郝彦波拿了副总的一张名片。第二天他给那位副总打我没别的优点,就是认学,我觉得到你们企业很正规,有前途。我不要工资,只要个机会,领导就给年轻人的上进心一点儿厚爱吧……副总说,那你就来试试吧。是郝彦波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郝彦波正在试验挖药机(图片来自中国县域经济报)

这家电焊厂主要生产变压器,订单多得做不过来。电焊车间有五个技工,干了十八年了,技术水平相当可以,他们抱团取利,平分项目工资。对郝彦波,他们一开始没当回事儿,用赤峰话说,这孩子你是不是有点儿潮?分文不取你图个啥呢?学徒?没师傅十八年你也学不成。

时间过去两个月,他们发现这手脚勤快、闷声不语的小伙子不可小觑。因为他交出的零活儿小活儿,十分像样,结结实实、板板正正,不亚于成手的水平。只有郝彦波自己知道,这两个月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白天,师傅们干活不许他掺和,他在一边干零活儿,远远地偷艺。到了午休和下班之后,他就拿起焊钳,捡来些下脚料,分秒必争地苦练。至于吃饭,就是两个馒头、一杯白开水,盒饭是买不起的,包子是当节日大餐来享受的。

郝彦波想请教五个师傅,自己不抽烟,买了盒烟给师傅点着,被师傅们一横胳膊拨拉开了;他说师傅们赏个面子喝顿小酒吧,师傅们连头都没抬。

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机会总是属于有准备的人,这话果然不假。三个月以后,郝彦波靠远观勤练,可以独立完成小型变压器的焊接组装了!他焊好的机器往那里一摆,美观、牢固、严丝合缝,五个师傅也只能啧啧赞叹。这时候,工厂接到一个大订单,焊接一个两千五百千瓦的大变压器,相当于一间小房子大,要求工艺水平高,要求时间短。五个师傅和老板谈工资,没谈拢,撂挑子不干了。

空空荡荡的车间只剩一个瘦瘦小小的郝彦波在干活儿。老总来了,没有认出来他是谁,盯着看他操作,又用挑剔的眼光检查了他做出的成品。好半天,老总说,给你找几个工人,你带着他们把大变压器拿下来中不?郝彦波一听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镇定一下,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老板,小的中,大的没干过,但是我一定要干好,说什么也不能影响公司声誉。

老总果然目光如炬,又想到这个年轻人做事能为公司考虑,便给了郝彦波每月八百元的工资和几个帮手,把任务派给了他。郝彦波起五更爬半夜,把每天的生产流程设计到分秒精准,把人力调配到最合理。检查质量,一个焊接缝,牙签那么宽的误差也逃不过他的眼睛,最终如期优质完成任务。这时,郝彦波的焊接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五位干了十八年的师傅,并且在制图设计和技术管理上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的工资因此三级跳,达到每月五千元。被聘为车间主任之后,老总交由他来统筹车间的薪酬分配。最高的时候,他手下的技工每月工资八千五百元。

机械移栽

一转眼要过年了,他给母亲打电话,妈我要回家了,你想吃什么,需要点儿什么,我给你买回去。母亲说,快别介孩子,咱们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郝彦波说,我一个月挣快五千了呢,不差这点儿钱。他没敢说八千多,他怕母亲不相信。母亲说,儿子,真的?他说,妈,真的。电话里传来了母亲掩抑着的啜泣,她勉强说出一句话,儿子啊,有个好工作不容易,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啊。话里透露出一丝担心。

知儿莫如母。二〇〇七年,在打工生活顺风顺水的时候,郝彦波以家里搬迁为理由,向老总请了长假,怀揣着积攒下来的不足八万块钱,回到了西沟村。他跟父母说,厂里的工作每天都一样,我要干点儿每天都有新意的事儿。父亲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他回到了梦中的挖药机跟前。

挖药机在库房里搁置了两年,但是在郝彦波的脑子里,一天都没有搁置,即使在打工最劳累的时刻,他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琢磨起挖药机的改进。现在,他有钱了,到了第二次冲刺的时候。他买了一台拖拉机,更新了挖药机的设计,制造出一台完整的新型挖药机,到工商局正式注册了机械制造厂。这时候的郝彦波已经打开视野,学会了研究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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