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7月21日,下午5点。
清江别苑12栋门口此时拉起了警戒线,警笛吸引了不少居民围观,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这不是王太太家吗,出什么事啦?”
“听说好像是死人了。”
李平满头大汗,扯着衣服使劲扇了扇,低声嘀咕了一句*天气。
出了门就看到一堆好事者围着房子指指点点,他皱了皱眉,喊了声:“好了都别挤着了,都散了散了啊。”声音似乎小了些,但人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平有些不悦,刚要发火,突然眼睛一亮,招了招手:“头儿,这儿!”
高越是个做了二十多年刑侦工作的老刑警了,身上自然而然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
他经过时,人群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讨论声一下就平息了。
李平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高越没空关心他的那点小心思,迅速戴上手套和鞋套,头也不回地说:“介绍一下现场情况。”
李平跟上去:“案发现场位于我市清江别苑1区12栋号楼,现场出入口只有一个,没有发现门窗被撬或是暴力入侵的痕迹。
目前只勘察了一楼,现场没有发生打斗和财物丢失,厨房放着几盘剩菜,大厅的地板上检测到了少量被清理过的血迹,技术科化验后确定是死者血液。
另外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足迹和指纹,加上天气炎热,也没什么目击证人。”
“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路旁都装了摄像头,查了吗?”
“问了。”李平点点头,“物业说前几天电路故障烧毁了几个,但不确定包不包括这一片区域,我们的技术人员已经去确认了。”
“死者情况呢?”
“死者名叫王萍丽,39岁,是房屋户主杜森明的老婆,但根据调查他们的夫妻关系似乎不太和谐,这间别墅一直都只有王萍丽和他们的儿子杜小宇在住。
杜小宇今年16岁,在东州高中上一年级,平常都寄宿在学校,而杜森明也只是偶尔周末回来看一看孩子。
所以家中一般都只有王萍丽一个人,她也很少出门,几乎没什么朋友。
死者左上腹中刀,暂时没有发现其他的击打伤和反抗伤。
法医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以前,具体死因需要等尸检结果出来,而且,头儿……”
李平挑了挑眉,继续说道:“死者的死状有点儿奇怪。”
高越走进一楼客厅,看到一个歪着头躺在沙发上的女人,一下子就明白李平说的奇怪是什么了。
正值盛夏,东州市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死者不仅穿得很厚实,身上竟然还盖了身毛毯。
高越走近后发现,死者面色苍白,毛毯完好无损,应该是中刀以后盖上的。
掀开毛毯和衣物,高越看到死者身上缠了一圈纱布,左腹一处渗出了血。
高越将纱布轻轻抬起,发现了一个约2-3公分的伤口,沉吟片刻,问:“凶器进展呢?”
“从伤口外观上来看应该是一种小规模匕首,目前还没有找到。”
“报案人是谁?”
“小区物业,今天是他们采集住户生活反馈的日子。”说着,李平便带来了一个战战兢兢的业务员,后面还跟着一个略带富态的中年人。
中年人来到高越面前,一脸严肃地抢着开口道:“你好,警官,我是清江别苑的物业经理。
我们小区是全市有名的高档模范别墅区,今天的案件为我们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希望各位能够多多上心,早日破案,抓到凶手,我们一定……”
“行了行了,哪个案子我们不是加班加点地干?而且你放心,我们肯定会一视同仁的。”李平听不惯,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还特意在“一视同仁”上加重了语调。
“你……”那经理被噎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憋红了脸瞪着李平。
高越没作理会,走到那个满脸惊恐的年轻人面前,语气尽量缓和,说:“别害怕,我们只是了解了解情况,你能说说当时看到了些什么吗?”
年轻人咽了咽口水,颤颤开口道:“今天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我来回收王太太家的住户反馈表,按门铃后没人应,发现门虚掩着。
透过缝隙我看到王太太仰着睡在沙发上,大热天身上还盖了层毯子,我以为王太太病了,赶紧进去询问情况。
进屋后看见王太太脸煞白煞白的,不管我怎么叫她她都不醒,用手试了一下,发现已经没呼吸了,就赶紧报警了。”
说完,年轻人擦了擦额头的汗,仿佛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
高越道了声谢,转过头对经理说:“我们会尽快破案的,现在麻烦你疏散一下门口的居民,不要打扰我们侦查。”说罢,朝二楼走去。
李平翻了个白眼,跟着高越上了楼。
二楼是一层的卧室,足足有七八间之多,但大多只堆放了一些杂物,只有两个房间看上去有人居住。
两人先走进了看上去是王萍丽住的主卧。
主卧设计的相当豪气,屋顶悬着一个水晶吊灯,墙上挂着一台63寸的彩电,电视下的桌上摆着一大半价格不菲的化妆品。
各式女士衣物塞满了衣柜,房间外的阳台上排着一列盆栽,旁边放着一张躺椅,屋旁的浴室有一台超大的按摩浴缸。
李平咂咂嘴:“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
“是有钱,但不一定快乐。”高越看了眼床头上的结婚照。
照片上男人的脸几乎毁了容,可以看出有人用指甲一遍遍划过的痕迹。
李平默默地点点头,感慨着说:“看样子他们的夫妻关系不止是不太好,王萍丽明显是很恨杜森明啊。”
高越没说话,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发现一瓶吃了一半的劳拉西泮片。
王萍丽可能因为感情的不顺,患上了抑郁症。
高越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后,转身走进了对门的卧室。
这应该是王萍丽的儿子杜小宇住的房间,和主卧相比,这间就显得寒酸不少了,偌大的卧室连台电视机也没有。
屋子内最引人注目的就属窗旁的书桌了,桌子上摆满了足有半人高的练习册。
李平拍了拍胸口:“乖乖,现在的学生也太辛苦了。”
高越环顾了一圈,发现墙角摆着一个巨大的快递,李平用钥匙划开,里面是一整套台式电脑设备。
李平有些纳闷:“不对啊,看样子王萍丽对杜小宇应该很苛刻,连电视都不给他装,怎么愿意买台电脑呢?难不成是杜小宇自己买的?”
高越想了想,突然问道:“今天不是周末么,杜小宇没回家吗?”
李平说:“也许是住在学校了,我打个电话问问校方。”
高越捋了捋思绪,案发现场很简洁,没留下什么关键物证。
侦查工作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校方说今天校车的签到表上有杜小宇的签名,他应该是回了家的。”李平拿着手机,又说,”或许是去同学家了。”
高越不置可否:“总之先找到他。”
两人刚下楼,一个警员拿着U盘迎上来:“高队,案发区域的摄像头没有故障,视频资料已经拷回来了。”
李平闻讯,咧嘴道:“头儿,看来这个案子,不难破。”
7月21日晚上8点。
“高队,尸检结果出来了。”杨法医将报告递给高越,说道,“死者全身只有左上腹一处刀伤,刀刺破了脾脏,造成了内脏大出血,最终死于失血性休克。
死者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很可能是因为休克导致的浑身湿冷,死亡时间为21号下午三点到四点。
另外,死者右手指甲里有少量残留细胞,DNA鉴定为杜小宇所留。”
高越听罢,把目光落在三个审讯室里。
正如李平所说,这个案子不难破。
门外的监控将21号整个下午原原本本地拍了下来。
监控显示,11:15分,杜小宇回到家中,12:34分又背着书包出门了。
警方根据沿路监控,查询了他打的出租车,最后在杜森明家里找到了他。
14:20分,杜森明到来,在屋里待了5分钟,14:25分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15:24分,快递员徐勇搬着快递进屋,从快递盒上的标示分析应该就是杜小宇房间里的电脑,15:37分离开。
16:30分,物业工作人员进屋,16:33分在门外神色慌张地拨打报警电话,17:00警方赶到。
犯罪嫌疑人就锁定在杜小宇,杜森明,徐勇之间。
三人之间,只有徐勇和王萍丽不曾存在交集。
高越思索了一会,让李平前往3号审讯室。
徐勇坐立不安,努力回想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见到李平,立刻哭丧着脸说:“警察同志,我就今天闯了几个红灯,我知道那不对,可我真的是今天的快递送不完了。我保证下次不犯了,您能不能……”
李平摆摆手,有些哭笑不得。
“闯红灯是交警队的事,我们找你只是核实一些情况。”
“姓名:”
“徐勇。”
“性别?”
“男。”
“年龄?”
“35岁。”
“职业?”
“快递员,警察同志,你们到底要问我些什么呀,我晚上还要加班呐。”
“今天下午,你去过清江别苑1-12栋吗?”
“去过啊,我去送了一件快递。”
“什么时间还记得吗?”
“时间啊,我想想......大概是三四点钟吧。”
“你送了什么?”
“这个我不知道,只记得怪重的。”
“你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我记得我按了门铃以后,里面有个女人叫我进去。她让我把东西搬到二楼靠西的最后一个房间,因为二楼的屋子很多,我和她确定了好几遍。搬好后我就走了。”
“她上楼了吗?”
“没有,她一直呆在楼下沙发上。”
“那个女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奇怪的举动?噢,对了,当时大热天,屋里也没开空调,她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还盖了层毯子。”
耳麦里传来高越的声音,李平站起来和徐勇握了握手,说:“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离开了。”
李平进了控制室,看到高越手托着下巴,这是他典型的思考动作。
过了片刻,高越喊来刑侦处难得的女警员,吩咐道:“小芸,你去审审杜小宇。”
1号审讯室中,杜小宇的头几乎快埋到了胸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鞋。
听到开门声,才慢慢抬起头。
许芸注意到,眼前的少年除了左脸颊有些红肿,身上几乎没有血色。
脸色灰暗,瘦骨嶙峋,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没由来的一阵心疼。
“小朋友,别紧张,我们只是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杜小宇。”
“今年多大了?”
“16岁。”
“今天周末,你们学校放假,你坐校车回家了吗?”
“嗯。”
“什么时候到家的?”
“十一点十五。”
“记得这么清楚呀,你是刚好看到时间了吗?”
“我每次回家都会记时间。”杜小宇好像在回答,又好像在喃喃自语。
“为什么要特意记住回家的时间?”
杜小宇嘴唇动了几下,沉默良久,慢慢地说:“习……习惯。”
“那回到家你做了些什么?”
“我在楼上待了一会,过了半个小时妈妈喊我下楼吃饭,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说要给我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不知道。”
“不知道?你没有拿到那个礼物吗?”
“嗯。”
“是出什么事了吗?”
“妈妈,看到了我书包里的考试卷。”杜小宇有些犹豫,回答道。
“妈妈看到了试卷,很生气。”许芸有些试探性地问道,“打了你一巴掌对吗?”
杜小宇不做声,算是默认。
“那然后呢?”
“妈妈不让我吃饭,一直骂我。”
“妈妈是什么时候打你的,还记得吗?”
“十二点十一。”杜小宇眼神有些躲闪,又开始盯着自己的鞋尖。
“打完以后呢?
“我去找爸爸了。”
“几点到的爸爸家?”
“一点半。”
“最后一个问题,妈妈当时穿着什么衣服?”
“白裙子。”杜小宇有些奇怪,歪着头说。
许芸轻声安慰了下,起身离开了。
“感觉怎么样?”高越问。
“杜小宇的话有真有假,应该是杜森明教他说了些什么,而且,高队……”许芸迟疑了一下,又说,“他们母子俩平时生活得应该并不融洽。”
高越点点头,没接话。
“杜小宇的书包里除了一些文具和一张揉皱了的试卷,就没什么了。里面也没发现王萍丽的血迹残留。”
李平脸色有些怪异,望着高越:“头儿,你不会怀疑杜小宇捅了他妈吧?”
高越笑了笑:“走,一起会会杜森明。”
杜森明白手起家,在商海里沉浮多年,沉稳精明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两人刚进门,立刻感觉到了一道审视的目光。
高越也没废话,询问完个人信息后直接切入主题。
“杜先生似乎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原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警察不会随便抓人。”杜森明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但是让人感受到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李平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高越好像什么也没听出来,继续说:“王萍丽是你什么人?”
“她算是我的妻子吧。”
“算是?”
“我们夫妻关系不好,这不是什么秘密。”杜森明大方承认,“如果不是小宇,我早和她离婚了。”
“为什么关系不好?”
“那女人疑神疑*的,整天怀疑我在外面包养了情人,我实在忍不了了,就和她分居了。”
“杜小宇和你一起搬出去了吗?”
“没有,王萍丽用死要挟我,我看她疯疯癫癫的,真像要自杀的样子,只能把小宇留下,周末回去看看。”
“这么说你回清江别苑都是为了杜小宇?”
“当然,不然我回去自找麻烦?”
高越顿了顿:“据我们所知,今天中午杜小宇就已经离开去找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清江别苑?”
“我去找王萍丽算账!”杜森明罕见地发了火,“她竟敢打我儿子。”
“什么时候到的清江别苑?”
“大概两点多钟吧。”
“你在屋里只呆了5分钟,为什么?”
“那婆娘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我一到就对我大打出手。我看她实在不可理喻,把她推开后就走了。”
“你走的时候王萍丽穿着什么衣服?”
杜森明同样有些疑惑,但神色不变:“黑色上衣,裤子忘了。”
“你离开以后呢?”
“我直接回家了,不知道王萍丽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你知道王萍丽会出事?”
杜森明发现了自己言语的漏洞,眼里闪过一瞬的慌乱,但很快恢复正常。
“我只想彻底打消你们的疑虑。”
高越显然知道他在胡扯,不过也没深究,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杜森明。
审讯室突然陷入了让人心慌的安静。
杜森明被盯了许久,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装作镇定地说:“警官,我能说的都说了。你们到底要知道些什么?平白无故把我们父子抓到警局,今天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说到最后,杜森明语气愈发凶狠,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高越摆摆手:“杜先生,稍安勿躁。”
接着摸了摸下巴,说:“今天中午王萍丽本打算给杜小宇过生日,无意间看到了书包里的试卷,气急之下打了杜小宇一巴掌。
杜小宇突然暴起捅了王萍丽一刀,这一刀不深,没有直接刺伤脾脏,王萍丽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换了身衣服。
杜小宇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担忧自己的儿子成了杀人犯,又回到清江别苑,进屋后趁清理了血迹,带走了那把刀。
你们可能确实吵了一架,争执过程中你推了王萍丽一下,撕裂了脾脏的开口,导致王萍丽内脏大出血。
你早就想摆脱王丽萍吧,所以便干脆离开留她自生自灭,而结果也如你所愿,王丽萍最后失血过多,死于休克。”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杜森明听罢,突然冷笑:“我儿子捅了王萍丽?警官,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
他推了推眼镜,一脸平静地说:“你,有证据吗?”
7月24日下午3点,距离杜家父子释放已经快三天了。
这三天里,局里出动了大量警力搜查杜森明家中和他回家经过的每一寸土地,连凶器的影子都没见着。
“头儿,杜森明买了今晚七点半两张飞往加拿大的机票。”李平砸了砸桌子,“难不成真能让他们跑了?”
高越头也不抬,只是一遍遍地回放审讯杜森明时的录像。
很显然,杜森明到最后已经是强撑了,但听了自己的推论后,突然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自己说错了什么?难道杜森明没有带走凶器?
不可能,杜森明是个谨慎的人,他不会拿自己儿子的命运去冒险。
那究竟是什么给了杜森明底气?
这件案子犯案过程很清晰,但高越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打算再看一遍监控,找找线索,没想到刚一起身,立刻一阵目眩,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许芸有些急了:“高队,您都好几天没吃饭了,案子再重要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啊。”说完拉着高越前往食堂。
高越摇摇晃晃,恍惚间听到两个年轻警察在聊天。
“你妈妈又给你带腌菜啦?”
“是呀,以前在家老是巴不得我走,现在工作了反而舍不得了。”
“哪有父母不疼孩子呢。”
高越眼睛瞬间恢复了清明,他看了看时间,此时已经时针已经快指到“6”了。
他立刻甩开许芸的手,拿出对讲大吼道:“李平,去王萍丽家!掘地三尺也要把凶器找出来!”
说完坐上车,一声轰鸣,驶出了警局。
那把刀是王萍丽藏起来的!所以当杜森明听到自己的推理后,判断警方压根没找到凶器。
自己忽略的,是复杂的母爱。
“头儿,凶器找到了,在下水道里,是一把水果刀,上面检测到了王萍丽的血迹和杜小宇的指纹。”电话里传来李平兴奋的呼喊。
高越油门都快踩到了底。
快点,再快点!
杜森明拿了一杯咖啡,不怀好意地看着眼前美人儿窈窕的身段。
空姐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转身为沉睡的杜小宇盖了盖毯子。
杜森明看了一眼手表,19:29分,惬意地押了一口。
与此同时,头等舱的帘子被拉开,一个男人走到他面前。
“你好,东州市公安局。”
看清来人后,杜森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再也没了方才的惬意劲儿,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晃醒了一边的杜小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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