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芙木

首页 » 常识 » 预防 » 尸体会说话凶手被抓后当众抹脖子,真相却藏
TUhjnbcbe - 2021/10/10 18:47:00

是魔宙的半虚构写作故事

由老金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最近两周,Metoo事件火了一阵,很多人讲自己曾被骚扰的事。

我认识的女孩里,也有几个终于鼓起勇气,拿出证据,揭发了一些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但似乎仅仅是一时浪而已。

没有主流媒体的介入,这些民间发出的声音,转眼就被新的八卦、段子和社会新闻淹没了。

更诡异的是,那些激起的讨论里,不少话题停留在「你为何当时不拒绝」、「女性不该那么开放」,甚至「女性受骚扰是有自身原因的」等等。

这些当然是混蛋逻辑。

但是,它们却常常不自觉地浮现在很多人脑中。

这是因为,我们太长时间活在这样的混蛋逻辑里,它们已经在文化、社会和每个人脑中扎了根。

在犯罪事件中,女性受害者总被看作是有「原罪」的——所谓「长得漂亮也是罪」。

年7月份,北京和现在一样闷热。太爷爷金木遇到一起很棘手的事。

南小街发生一起杀人案,死了两名女子。

其中一个死者的女儿突然找到金木,请他调查。不是调查凶手,也不是为母亲报仇,而是想证明她母亲是清白的。

因为,街坊都认为,一个良家妇女不会被人平白无故地闯进家里杀掉,总有不清白之处。

连女孩的父亲也这么想:苍蝇怎会叮无缝的蛋?

下面是助手「草头*」整理的查案故事。

《北洋夜行记》是我太爷爷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年到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南小街命案

案发地点:南小街八大人胡同

案发时间:年7月底

记录时间:年10月

故事整理:草头*

今年七月的太阳有毒,街上马路流油,院里的枣树叶子发蔫。

外头是火笼,我索性蹲在家里,翻翻《水浒》,避避暑,折腾上周从琉璃厂淘回来的两箱旧书。

正收拾着,外头有人打门。

我光着膀子,随手套了件大背心(跨栏背心),顶着烈日出去,开门一摸,门闩是烫的。

门外站着一个小姑娘,一身白裤褂,个子小小的,瓜子脸,眼睛又黑又亮,额头上系了根宽白色孝带,几乎让汗水浸湿了。

孝带很长,垂在后背上,比发辫长出不少。

她脸上通红,满头满脸的汗,脖子、胸前都湿了,浑身在冒热气。

小姑娘喘着粗气问我是不是金木,说是汪亮让她来的。

我不认识她,还是点了点头,把她请进屋。拿了块湿水的蓝布面巾,倒了杯小叶花茶。

小叶花茶,即小叶茉莉花茶,香气馥郁。老北京人爱喝花茶,一部分原因是当时自来水和井水水质不好,花茶有香气,能掩盖水质的苦味。

小姑娘坐下喝了几大口茶,擦擦汗,手搭在桌上,腾地站起,脸绷得直直的,走到我面前,“金木,我要你帮我调查一个案子。”

汪亮是我以前日本留学时的朋友,在内左一区警局当法医,有时也给我介绍各种离奇的案子,但眼前的小姑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小姑娘说她叫罗小西,十一岁。四天前,她的母亲被杀了。

案子发生在南小街的八大人胡同,这事儿前两天《益世报》登过,我有印象,凶犯当时就落网了。

罗小西的父亲罗四德是贝勒府的包衣,除了罗小西的母亲丁氏,他还纳了一房小妾。

案发当晚罗四德去天津办事,只有罗小西和他的妻妾三人在家。

夜里九点左右,凶手进院,用一把八寸长刀将妻妾二人双双扎死,罗小西凑巧起夜如厕,躲过一劫。

凶手杀人出门后朝北跑。巡警发现命案,立刻上报。

经调查核实后,大半个警区的巡警、警备队、步兵全部出动,分四路封堵凶手的逃跑路线。

还在德胜门、西直门和平则门(阜成门)加派警力,严加把守。

凶手一身血衣,没跑掉,最后被困在馓子胡同(今延年胡同)中间的北墙根,当着一众警察的面,抹脖子自杀了,用的还是他杀人时的那把长刀。

馓子胡同,原先有馓子作坊在此,后来改名延年胡同。据说延年胡同3号院是清末太监总管李莲英的一处私宅。

凶手死了,案子也已经结了,罗小西找我不是要翻案,是为了案发之后的谣言。

杀人得有动机,凶手一死,动机说不清楚。有好事者称凶手与包衣的妻妾有染,三人偷情已久,杀人是争风吃醋失控后的暴行。

谣言越传越夸张,平时不怎么来往的亲戚也跳出来,给罗四德倒闲话,说罗小西可能不是亲生的。

罗小西坚称自己母亲是清白的。

还说她爸听信谣言,要把她卖了。她去找警察还她母亲清白,警察不搭理,后来汪亮给了她地址,让她来找我。

罗小西说完,我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小姑娘,这事儿不好查。”

“你不肯帮我?”罗小西瞪圆了眼睛,音量也抬高了。

“不是帮不帮的问题,凶手死了,案子也结了,就算我查,也很难证明你母亲的清白。”我看着她说。

罗小西突然狠狠一拍桌子,踩着藤椅上了桌,解下头上长长的孝带,往房梁上一甩,两只小手在孝带上打了个结,拽了拽孝带,作势要把小脑袋伸进去。

“与其将来被卖掉,不如现在死了算了。”罗小西鼓着腮帮子,两条眉毛快皱在一起,“金木,我再问你一遍,帮,还是不帮?”

我愣了,抬头看着她,动作虽然夸张,但悲愤的神情不像假的。我点点头,让她别乱来,慢慢下来。

话还没说完,罗小西腾地从桌上跳下,站直捋了捋衣角,松了口气,然后拽起我的一只手。

“走,我们查案去。”

原来我不仅得答应帮忙调查,还得答应让她跟着。

打开大门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

午后一点,外头是毒花花的太阳,空气里有一层灰土土的热气,憋闷,没有一点凉风,地面隔着鞋底也烫脚。

凉帽和墨镜根本不管用。

凉帽。

案发地南小街在内右四区,我给汪亮打了电话,让他直接去警署等我,接着喊了两辆洋车。

车夫的汗衫和裤褂紧紧黏着皮肤,身上的汗干了湿湿了干,路上一口气没歇,下车时汗如雨下。

夏天坐车,我总是多给几个铜子儿。

进了警署,所有人都斜眼看着我和罗小西,嘴里嘀嘀咕咕。

汪亮倚着墙,给我使眼色,我把他拉到一边,“这种男女关系的事儿没法查,你还让她来找我?”

“结果不重要,查案就是给小姑娘一个交代,免得她把警局的房顶掀了。”

汪亮告诉我,昨儿罗小西大闹内右四区警署,逮着谁就要谁帮她调查真相。

没人搭理,她就跟踪了一个警员,晚上跟到大酒缸,咕嘟咕嘟,把人家的半壶白干儿全喝了,喝完就醉倒了。

清末民初,北京人喝酒都要上大酒缸。大酒缸规模小,和饭馆、酒馆不同,一般不设“桌子”,酒缸一半埋在地下,缸上盖一个朱红盖子。客人围着酒缸喝酒。图为盛锡珊绘《老北京大酒缸》。

警员吓坏了,把她带到就近的警署,是汪亮给救醒的。事情传开,警察都知道罗小西是个“刺儿头”。

汪亮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老金,你就帮帮她。”

我瞪了他一眼,他不说话了。再看罗小西,抢了我的凉帽,头扭到一边,帽檐低的鼻子都没了。

汪亮递给我一个蒲包,里头是只烧鸡,电话里我让他买的。汪亮找到了一个经手罗家案子的警察,送点礼好说话。

警察是个宽脸胖子,笑咪咪接过蒲包,打开,扯下一块鸡皮,边吃边告诉我凶手的身份。

凶手叫瑞全,是个旗人,以前在贝勒府的护卫队当队兵,四十二岁,没成过家。

瑞全和罗四德原先都是一个贝勒府的,两人打过照面。两家住的也近,就隔着一条街。

清末民初的旗人士兵,旗兵佐领叫“牛录”。

胖警察说,瑞全有一身穷酸旗人的臭毛病。

风流成性,过的是夜生活,不到中午不起床,夜里三点不睡,几天不着家都是常事,和邻居没一个熟。

只有三两月饷,还穷讲究,打个醋都要挑山西铺子。

没钱就借,借不动了就赊,好像不赊点东西就枉做旗人。

胖警察举起啃了一半的鸡爪,在我面前晃了晃,“家门口的墙上满壁的白道道,五道儿一组的‘鸡爪子’多的数不过来,你说他是赊了多少账?”

瑞全人缘奇差,父母又死的早,只有一个同僚还和他来往,把他当朋友。

这个同僚也是个旗人,比他小两岁,姓关,叫关成。瑞全抹脖子自杀后,找过他来警署认尸。

我要了关成的地址,想了想,问他能不能看看瑞全的尸体?

胖警察嗦了嗦手指,冲我摆手。

“人不在这儿。”

瑞全虽然是在内右四区杀的人,但他最后死在了内右三区,尸体确认无误后,第二天又让内右三区抬回去了。

汪亮说尸体的事交给他,他有办法。

胖警察用手背抹了抹嘴上的油,“没啥好查的,俩女的身上都被扎了数刀,没点恩怨情仇能下这么大的狠手?小孩的话,你也当真?”说完又扯下一只鸡腿。

罗小西红了眼,蹦起来一巴掌把胖警察的鸡腿扇到地上。

胖警察睁大了眼要打她,被我拦下。他瞪了我一眼,我赔了根烟,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才作罢。

我拉着罗小西出了警署,阴着脸警告她,再胡闹,这案子我就不管了。

罗小西不说话,紧紧咬着嘴唇。本想再训她两句,一蹲下,她眼眶红了,眼珠子里泪花一闪一闪。

我突然意识到,她才十一岁,还刚刚没了娘。

我没再多说,拉拉她的胳膊,“走吧,继续调查去。”罗小西看看我,把眼泪咽回去,用力点了点头。

跟瑞全相熟的同僚关成,是倒插门女婿,住在妻子家,地点是小雅宝胡同,最里头的一家。

关成家大门右侧树了根布幡,幡身是红的,幡头是三角形,幡身下边开了叉,像两条人腿。

罗小西看着红布幡,往后踉跄了一步。

我扶住她,“别怕,这是引魂幡,他们家在办丧。”

引魂幡,也叫聚魂幡。满人家里有人去世,就要在院里或者门口垂直悬挂上一面引魂幡,下葬时,送殡的亲友要抢幡布,给小孩做衣服,据说能辟邪。

“谁说我害怕,我才不怕!”罗小西边说边往前,扯了扯布幡底下的一条“腿”,冲我做了个*脸。

院子中央搭了灵棚,支了灵堂,灵前的供桌上,摆了供饭供菜和几碟子糕点,七八个男女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关成的丈人是旗人,棺材有脊,上头尖下头宽,中间高,向两边倾斜。两侧土红的棺材帮上画了山水、云卷花纹。

很奇怪,棺材里头没人,只有一套青色老衣(寿衣)和一双厚底布鞋。

旗人的棺材叫“旗材”,也叫“满材”。

哭的最厉害的,是一对母女。一打听,一个是关成的丈母娘,另一个是关成的妻子,死去的是关成的老丈人。

母女另一侧跪着一个中年男人,腰里扎了孝带,个头不高,脸*,眼圈黑黑的,不时起身招呼吊唁的人,应该就是关成了。

我走到他身边,小声说明了来意。关成连连叹气,家里不方便,让我到外头说话,然后去跟丈母娘打了声招呼。

出了院子,我问关成,棺材里头怎么没人?

关成犹豫了会,把我拉到墙角,悄悄说,老丈人昨晚上吊自杀了,尸体停屋里了,丈母娘说不见人。

聊了一会,关成说,老丈人死前还问起过瑞全。

“怪的很,那天早上我从警局认尸回来,大热天的,老人家堵在门口,脸上身上遮得严严实实,拽着我问,瑞全的头发还在吗,指头全吗,手心儿得疤不得?人都死了,你说他问这些干嘛?”

“瑞全和你老丈人认识?”我问关成。

关成点头,瑞全来家里找他,陪他老丈人下过棋,老丈人还夸瑞全棋下的不错。后来有一回他还在街上碰见过他俩。

我问关成是怎么回答他老丈人的。

“还能怎么回答,认尸就是走个形式,到尸体跟前晃晃,点个头就完事儿了。瑞全脑门的头发快掉光了,身上盖了布,手没看清。”

关成说老丈人第二天就自杀了。他摇了摇头,“真邪乎,难道我老丈人自杀跟瑞全有关?”

我还想多问几句,但关成媳妇出来了,把他拉走了。

从关成家出来,太阳下山了。

天上、地上还是热的,但有了一点风。凉风掺杂着热气,好像凉了一点,用手扇扇,又没用。

罗小西一路嘀咕,关成家老头子的死背后肯定有猫腻。我让她先回家,明天再接着查。

我在意的是关成老丈人问的话,回家靠在藤椅上想来想去,迷迷糊糊睡着了,被汪亮的电话吵醒,一身的汗。

汪亮说他有意外发现,下午就打过电话,我还没回来。

汪亮赶到内右三区警署时,他们正要把瑞全的尸体抬出去下葬,汪亮费了不少口舌,让他们给他一刻钟检查尸体。

汪亮说瑞全脸上有疮,脑袋秃了,没剩几根头发。满背都是突起的红色丘疹,胸前下腹也有红疹,掌心和指缝里还有浅疤,像皮疹消退后的痕迹。

天儿热,尸体烂的快,检查的时间又太短,有些地方难以分清是溃烂还是腐烂。

不过,汪亮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玻璃药瓶,里头装着灰白色粉末,瓶身贴了标签,写着水银。

汪亮说到这,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水银,脱发,红色丘疹,瑞全是染了梅毒。

梅毒严重会侵害脑神经,能让人发狂。《晨报》上个月就报道过一个在街上拿刀胡砍的人,后来查出来,身上都烂了,是梅毒。

汪亮同意我的推论,但他问了当天给死者验尸的警察,罗小西的母亲和姨娘身上都很干净,不像有梅毒。

汪亮说,“瑞全的梅毒是从别处染上的,查清楚来源,让罗小西他爸相信她就行了。”

汪亮偷偷顺走了那个装水银的药瓶。他检验了药粉,成分是水银、丹砂、白矾和一些食盐粉末。

第二天一大早,罗小西就来了,还是一身白,改梳两条小辫。

罗小西不知道梅毒是什么,我说梅毒就是花柳病,严重了能让人发狂。

罗小西突然说,那天晚上的瑞全就像发狂。

“浑身是血,举着刀,嘴里不知道在喊什么,出大门还用鞭子猛抽了隔壁的马,像,像着了魔……”

罗小西突然脸发白,浑身抖,手摁在胸口发喘,表情很痛苦。

我蹲下,轻轻抚平她的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我带她上街溜达了一圈。

喝了酸梅汤,吃了零嘴儿,罗小西吐吐舌头,又跟没事儿的人一样了。

我又去了一趟关成家,问关成能不能去看看老人的遗物,里头有没有药瓶。

关成支支吾吾不愿意,我说了瑞全得梅毒的事。我怀疑,老人很可能跟瑞全一样,也得了梅毒。

他皱着眉,进屋翻腾了一会,出来头上全是汗,递给我一个破旧的红布包。

布包打开,是个棕色玻璃小药瓶。瓶身没写字儿,但和瑞全的一样,里头也有灰白色粉末,而且剩的不多。

关成几步拉我出门,走到外墙,压低声音说,老人生前爱嫖,还喊过他一块去,让他给拒绝了。

“瑞全也爱嫖,上回看见他俩,就是一块逛完窑子回来。”

关成还说,老丈人买药的钱是问他借的,他还以为买的是保健品。

关成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老头自杀,丈母娘把尸体藏在屋里不让看,原来都是为了这个。”

临走叮嘱我,这事儿千万别往外头说,丢人。

汪亮检查了关成老丈人的药瓶,药粉的主要成分果然就是水银。

梅毒患者身上有脓包溃烂,涂抹水银能消炎,但水银自身有毒,使用不当容易中毒,很危险。

汪亮在罪案现场取指纹,就爱用水银粉末和镁粉的混合剂,我经常开他玩笑,说他迟早汞中毒。

水银,即汞,一般是银白色液态,早期刑侦上曾用它和镁粉的混合物取指纹,长期吸入汞化合物的粉末,容易中毒。

关成说过,老丈人买“保健药”是朋友介绍的,买的老头可多了,药不便宜,一瓶两块四,所以找他借的钱。

买水银的老头多,患梅毒的就肯定不止关成老丈人。

我找了花柳皮肤病的医生,也问了药铺,还是没找着水银药瓶的出处。

最后从一个卖野药的嘴里打听到,有个东洋回来的大夫爱开水银药粉。大夫姓汤,在椿树胡同开了个小诊所。

罗小西天天缠着我,非要跟着一块调查梅毒,说不把源头查出来,这事儿就不算完。

诊所门口,木头牌匾横倒在地上,三男一女在砸店闹事。

男的赤着背,女的是个虎背熊腰,大腮帮子我认得,她去关成家吊过唁。

原来女人六岁大的儿子昨天被汤大夫诊断出了梅毒。

女人不相信,大骂姓汤的是庸医,胡说八道,骂完了哭,哭一会又继续骂,还脱下鞋袜往里扔。

一伙人闹了半个小时,里头没一点动静。

天在下火,空气又干又燥。女人嗓子哑了,其他几个也满头大汗,嘴皮开裂,几个人互相看看,决定作罢。

往外走了几步,女人又回来了,捡了鞋,冲地上的牌匾吐了口唾沫。

罗小西也要跟着走,我拉住她,指指诊所的侧门,门缝里有人。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侧门打开了。里头探出个脑袋,长脸尖下巴,脑门很宽。

长脸披着一件破袍子,头发乱糟糟的,贼眉鼠眼地左右看看,出来把牌匾扶起。

我挡在他面前,问,是汤大夫吧。

我拿出药瓶,说我不是来找茬的。汤大夫盯着我和罗小西看,把牌匾挡在身前。

我掏出两块洋钱塞给他,汤大夫一愣,“你不像来看病的”,但还是接过钱,打开了门。

屋里昏暗,拉开窗帘,桌上乱七八糟,摆满了各种颜色的大小药瓶,一倒,全是灰白色药粉。

我问他刚才那女人的小孩是怎么回事?

“哼,我不可能看错,手指生疮,硬下疳,早期杨梅疮跑不了。屁大点的小孩得了梅毒,只能是家里老头子给传染的。”

汤大夫戴上金丝框眼镜,凑近看洋钱,左手拇指和中指捏住其中一枚,右手拿另一枚敲它的边缘,敲完把洋钱放在耳边听。

我惊了,“你的意思是老头对小孩下手?”

汤大夫把洋钱揣兜里,摆摆手,冲我笑笑,“没那么严重,老人疼爱小孩,亲亲抱抱,对嘴喂个食,也会传染。”

说完找了俩茶杯,给我和罗小西一人倒了杯水。

“以前找我的,十个人里有九个是大学生,最近来的都是老头,哼,越老越不正经。去胡混,来买药,还提着个破鸟笼。家里人问起,有个借口,就说去‘遛鸟’了。”

汤大夫说,在他这儿买过药的老头有二三十个,他只知道他们爱跑城南,具体去了哪家妓馆,就不太清楚了。

妓院的事情戴戴熟,我让她去八大胡同、大森里打听,两天就回话了。

戴戴说,最近警察厅卫生处新上任了个长官,又正值夏天梅毒高发,卫生检查严得很,不管是小班、茶室还是下处(一二三等)的姑娘,都得去前门香厂路的检查所,领证检查。

凡是查出花柳病的,轻的吃药打针,重的检查证上都盖了,“有病休养不准再参加营业”的字样,没收执照,回去还得在房间内的墙上贴上“有病休息不准留客”的字条。

妓馆门口。图为甘博拍摄,-,北京。

韩家潭有个茶室被检查出来两个姑娘,老鸨以为跟之前一样,检查是摆样子,想送礼了事,结果被退回来了。新上任的是薛厅长的亲侄子,不吃这一套儿。

戴戴不认为老头的梅毒是从妓院染上的。

老头逛窑子会被人笑话。以前在妓院,她很少看见老头上门。

此外,戴戴查到了另一件事,有人在传,城南游艺园的杂耍场有一群中了“梅毒”的。

消息来源查不出,只能亲自跑一趟。戴戴想去,但还要写稿子,她帮了我两天,进度落下不少。

罗小西一听我要去游艺园,吵着要跟,说梅毒的事儿还没完,她得去。

出门赶上阴天,黑云快压到地上,太阳没了,可还是憋闷,走两步全身是汗。

天儿再热,游艺园也完全不受影响。

年,北京城南,天桥以西,办了一个大型花园式娱乐场所,叫城南游艺园。标志性建筑是一块欧式的四面钟,像锚,相传是为了牵制隔壁竞争对手“新世界”(其建筑为船型)。天桥重建后原比例复建了此钟。

滑旱冰的,玩弹子(台球)的,看戏的,喝茶的,游船的,乘凉的,听书的,到处都是人挤人。

罗小西是第一次来,进了大门到处乱窜,啥都想玩儿。

她一笑,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太热闹了,在这儿我能待一天,门票才两角,值!”

杂耍场前的后脑勺密密麻麻,叫好声一遍接着一遍,比魔术场还热闹。

一打听,台上是当红的女鼓书艺人梅双玉,梅老板。梅老板嗓音柔和甜润,还带点沙音。

观众席最外边站了两个穿长袍的男人,一个戴眼镜,另一个是个白脸儿,身材消瘦。俩人阴着脸,不鼓掌也不叫好。

戴眼镜的跟白脸儿嘀咕,“就这水平,还唱您的《焚稿》,根本不足称艳。我说了,他们是中了‘梅毒’!”

我盯着白脸儿看,突然身后有人喊,“嗬,这不是白云鹏吗,勾引良家妇女勾引到这儿来了,‘白匪’都过来看看!”

白脸儿立马成了红脸,缩起头,用手遮着脸,拽着戴眼镜的,三两步小跑逃了。

观众里白云鹏的戏迷不干了,“梅毒”和“白匪”大吵起来,还动了手。

白云鹏,字翼青,河北省霸县人,白派京韵大鼓的创始人。清末民初的作家梅蒐写过一篇“云鹏窃笑”,记载了年他目睹白云鹏因勾引良家妇女,被警察押着游街的情形。

此“梅毒”非彼“梅毒”,只是一个谐音。

又走了会,罗小西的肚子响了。

附近就是淮扬菜馆小有天,我找位子坐下,点了一份红烧头尾和小笼蒸饺,对罗小西说,“多吃点,今天恐怕白跑一趟了。”

红烧头尾。著名徽菜,利用鱼的下脚料烹饪而成,色泽酱红,软嫩鲜香。江浙一带徽商多,淮扬菜馆也做徽菜。

吃完正发愁,罗小西用手肘捣了捣我,示意我往北边看。

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挑了一根胳膊粗细的竹竿,腰里挂了一堆布袋,摇摇晃晃往前走。竹竿上挂了七八个鸟笼,外头套着黑的蓝的不同颜色的“笼衣”。

我想起汤大夫说,老头出门都要拎着个鸟笼,家里人问起,是去“遛鸟”了。

鸟笼和笼衣。

付了饭钱,我俩跟着男孩走。

男孩进了一个凉亭,轻轻放下竹竿,撩起衣服擦汗,松了松肩膀,肩头被勒出了好几道血印。

他取下腰里的布袋,掀开鸟笼外头的笼衣。一见光,笼里的靛颏,红子,画眉,八哥玩命地叫。

男孩打开跟笼衣颜色相同的布袋,掏出小米、谷子,给笼里的食罐添食。

北京遛鸟的老人,图为甘博拍摄,-年间。

最后的笼子里是一只黑头黑尾的八哥。八哥没精打采,在喘气。

“满天飞,满天飞,你咋了?”男孩晃动鸟笼,打开笼门,双手捧起八哥,八哥不停扑腾翅膀。

罗小西凑上去看了眼,对男孩说,“天儿太热,过闷了,赶紧拿水。”

男孩还在犹豫,罗小西瞪着眼催他,男孩跑到茶室里要了点水,罗小西一股脑喝嘴里,对着八哥一阵猛喷,让男孩给八哥不停扇风。

慢慢的,八哥缓了过来,不喘了,男孩也松了口气。

“我操,太鸡巴热了。”八哥突然说了句人话,把我们吓了一跳。

聊了几句,男孩告诉我,他是个“职业遛鸟人”。很多老头拎着鸟笼进园,掏点钱,交给他代遛,晚上再回来拿。

我问男孩知道老头都上哪儿了吗,男孩想了想,支支吾吾,说见过几个老头往北边的小树林里走。

我和罗小西绕了林子一圈,没见人。

天快暗了,眼看就闭园了,一个驼背小老头在林子前晃悠,很可疑。

树林里走出来一老一少两个女的,老的有四十岁,大小眼;小的不到二十,一身蓝白裤褂,身板挺直,辫子上系了红流苏。

老汉掏了五角钱的铜元,塞给妇人。妇人看了眼,皱着眉,比划了个“八”字。老汉看看她,咽咽口水,又多掏了三角,一共八角。

当十铜元,年约铜元能换一个银元。

收了钱,年轻姑娘和妇人,一左一右牵着老汉,往游艺园北门走。出了园,三人越走越快,到了永安路就没了影。

突然,西面有人喊救命,我和罗小西跑过去,是个破庙,外墙塌了,墙上一个大洞,门是开的。

我让罗小西找个墙角躲好,听见啥动静都别出来,等我去找她。然后捡了根树枝进门。

庙里,喊救命的是刚才的小老头,他躺在角落的茅草堆,光着膀子,裤子褪到一半。

妇人一手摁着老头,一手捂住他的嘴,年轻姑娘上衣敞开,半裸骑在他身上,手抓着他的裤裆。

两人见了我,妇人松开老头,跑到墙边,往洞里钻。年轻姑娘穿好衣服,三两步直奔大门。

我堵着门,抓住姑娘的胳膊,她一回头,猛地给了我的下腹一肘,我捂着肚子,姑娘趁机挣脱,跑到屋外。

我追出门,她两三个跟头踩墙上了屋顶,掀起一块瓦片,扔向我。

躲开再看,她已经跑了,妇人也不见了。

回到庙里,老头“哎哟,哎哟”,手撑着地,艰难地支起身,把裤子提上。

我问老头是怎么一回事?

老头骂了几句脏话,承认掏钱到这儿来嫖,说刚才那俩女的有病,身上长了疮,“年轻的那个,下身烂了,是花柳,不会错。”

他想反悔,把钱要回来,没想到姑娘手劲大,还会功夫,老的又摁住他,险些被强上。

我到处翻了翻,只找到了一个布包,里头装着小刀和两把剪子,还有几块带脓血的纱布。

我看看老头,叹了口气,扶起他,慢慢往门口挪。

老头一个踉跄,我去拉他,被他一把推开,老头涨红了脸,狠狠瞪着我,“我知道你要说啥,咋了,老了就不能找乐子?老了就该在家等死?”

说完转身扶墙,驼着背,一瘸一拐走了。

我在墙边的草丛里找到罗小西,她刚才都看见了,问我老头为啥生气。

我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叹了口气,从口袋掏出一根烟点上。

袭击老头的姑娘会功夫,两人也没裹脚,打扮不像妓女,倒像天桥杂耍的艺人。

明知有病,还强行把人摁倒,那些老头的梅毒,十有八九就是她们传染的。不抓着她俩,还会有其他人受害。

调查有危险,我把罗小西安顿在戴戴家。她不乐意,我说戴戴是侦探小说家,懂的多,让她跟着学当侦探,她才勉强答应。

接下来的几天,我到处打听,费了不少劲儿,找到了那个会功夫的年轻姑娘。

姑娘姓应,十八岁,是个孤儿,半年前在天桥混,跟了个师傅学的翻跟头耍杂技,后来突然走了,据说搬到了南横街。

我按着地址去了几趟没见着人,就找了个车夫替我守着,有人回来,让他给我报信儿。

第三天夜里,车夫来报信儿,人回来了,屋里灯亮了。

我踩着自行车过去,守在门外,屋里有说话声。回来的是两人,还有一个女的,一身黑,脸上蒙了纱,但身材比之前的妇人丰满些。

俩人在屋里聊了很久。快天亮的时候,应姑娘和蒙纱女一块出来了。门一开,我挡在应姑娘面前,一见是我,她叫蒙纱女快跑。

我去拉蒙纱女,手碰着脸,面纱掉下来,是个杏眼鹅蛋脸,眉眼面熟,是那天游艺园里唱京韵大鼓的梅双玉!

应姑娘突然从身后拦腰抱住我,我一时无法挣脱,梅双玉愣了愣,反应过来,转身跑了。

我抓住应姑娘的手腕,猛地往后退,应姑娘被撞在墙上,伤了腰,松开手,被我摁在地上。

我撩起她的袖子,胳膊和掌心有硬下疳,指缝里是红疹,确实是梅毒。

我问她为什么要害人?跟梅双玉又是什么关系?

刚开始,应姑娘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我威胁她要去报警,让巡警来抓她。还假装要把梅双玉扯进来,她不说,我就让侦缉队去找梅双玉。

应姑娘急了,汗顺着眉毛流下来,一股脑儿全说了。

原来,她们找老头是为了治病,这是一种“过癞”的方法。

所谓“过癞”,就是把“癞虫”用性行为过给男性,自己的病就好了。

她们“过癞”不找年轻人,专门找老头。一来老头年纪大,怕丢人,病了不会声张,不会暴露她们;二来老头身体孱弱,万一反抗,她们也能制服。

应姑娘说,“不止我一个,姐妹会里人人都这么干。”

我揪住她话里的一个词,问她“姐妹会”是什么?有多少人,都在哪儿?

应姑娘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再问就不说了。

“你把我交给侦缉队吧,事儿是我干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认了,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我掏了五块钱,塞到她手里,“‘过癞’没有用,别再做了,好好找个大夫看病。你的梅毒是早期,还有救。”

她攥紧手里的钱,张大眼睛看着我,问我不抓她了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说话,站起来走了。

放走了应姑娘,我又后悔了。她要是接着“过癞”,会有更多受害者。

姐妹会还没查清楚,我得再去一趟游艺园,找梅双玉。

去之前我打听了,梅双玉是天桥出身,真正走红是去年年底,她丈夫死了以后。

有人评价,她原先调门高,后来嗓音变低也变柔了,特别适合唱白派。越往后,姿态拿捏得越精准,唱腔变化也越多,别人高兴是一腔,哭丧是一腔,她光是笑腔就能唱出十种八种。

她资质平平,能越唱越好,不简单。

到了游艺园,我以为梅双玉会躲着我,不承认认识应姑娘,没想到她主动要与我谈,让我在一个露天的茶室等她。

一抬头,天黑了一半,北边乌云密布,响了两声雷,南边却还是大太阳。

梅双玉换了一身青灰色的裤褂,喇叭袖,甩腿裤,还拿了两把伞。

“我们都是没什么本事儿的弱女子,与其早晚被你抓住,不如现在来找你。姐妹会和‘过癞’是我的主意,我教她们的,要抓抓我吧。”

“还挺讲义气,你们故意传播梅毒,害了多少人?姐妹会到底在哪?”我板着脸,盯着她看。

来之前我有心理准备,不会再心软。

我大声说,“‘过癞’有没有用,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吧,你这是在害她们。告诉我在哪,我可以想办法救她们。”

梅双玉呆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我带你去,然后我去自首,但你不要食言。”

她领我出了游艺园,绕另一条路,回到了上次救老头的破庙。

破庙背后有个院子,是几间平房。

平房院落,图为甘博拍摄,-,北京。

院里摆着盆盆罐罐,中间支了口大锅,往外冒蒸气,几个女人围着锅,满脸是汗,咬着牙,把胳膊伸到蒸汽里熏。

胳膊被烫的发红,上头是大大小小的皮疹和脓疮。

地上还有一口小锅,冒着同样的水蒸气,一个老妇蹲坐在锅上,上身裸着,乳房下垂,让一团皱皮裹着,胸骨肋骨根根清楚。她撩起裙子,把下体对准水蒸气。

我看了眼大锅,立马捂住口鼻。锅里一片红,煮的是硃砂,这些女的在煮水银,用水银蒸气熏疮口。

正屋门上贴了一张神像的画,缺了一角。画上的神长须,赤眼,白眉,骑在马上,手里挥着大刀,面相凶狠,乍看以为是关二爷。

梅双玉对着神像画拜了拜,转头对我说,“这儿就是你要找的姐妹会。”

白眉神是娼妓行业供奉的神明,长髯伟貌,骑马持刀,眉白而眼赤,与关羽像比较相似。妓女和客人好上,要一同拜白眉神。

屋里昏暗,一股臭气,梅双玉点着了蜡,老老小小,三十来个女人挤在一个布满污垢的墙角,齐刷刷看我。应姑娘也在。

有两个眼睛瞎了,还有一个头顶裂了一个大口子,梅双玉卷起袖子,手臂上也是四五块大疮。

她告诉我,她是被自己男人传染上的,最初成立姐妹会是想帮帮和她一样得病的人。

除了妓女,还有婢女、学生、乞丐、卖艺的,用她的话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传染的。”

“过癞”是听一个妓馆姑娘说的。她有个南京姐妹叫金花,住在莲花河胡同,把病过给了一个客人,自己就好了。

所以梅双玉有样学样,死马当活马医。年轻的不好对付,就专找老头。

正说着,身后突然晃进一个人影,抡起木棒,向我冲过来。我闪到一边,他倒在地上,转身还要再打,被梅双玉拦着。

“打死他也没用,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抡木棒的是个文弱的男子,一身白,长得阴柔秀气,脸上涂了厚厚的粉,是个“像姑”。他鼻子上的纱布掉开,鼻子尖烂了,缺了个孔儿,往外流脓。

男子快速把纱布摁回去,狠狠瞪了我一眼。

梅双玉长长叹了口气,“剪子,药粉,熏蒸,火烧,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了。姑娘们的病一查出来,丢了执照,工作就没了,买不起药,我一个人也顾不过来。”

她突然走到我跟前,脱下了裤子,露出溃烂的下半身。

应姑娘跟着她,走过来面向我,脱下了裤子,其他女的也一一脱下了裤子。腿脚不便的,就一手倚墙,一手扯裤子,动作很艰难。

裤子底下,全是各种被梅毒侵害烂掉的皮肤。

“我们想活,不想害人。”梅双玉看着我,眼眶红红的。

我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梅双玉和应姑娘主动承担了罪责,被警察带走了。其他姑娘们都是从犯,罪较轻,除了个别被拘留了数日,多数当天就放了。

警察带走梅双玉的时候,我答应她帮忙找药,但心里清楚,姐妹会里的,很多已经是晚期梅毒,就算有药可能也活不久了。

那天夜里,天刮起大风,整整下了两场暴雨。水垂直往地上浇,到处是泥,温度也降下来了。

连着两天我没出门,在家翻书,给汪亮打电话问梅毒的事。

治疗梅毒有一种特效药,叫六〇六。通过肌肉注射,治愈率很高,也比水银安全。

但这药价格贵,数量少,有的诊所一针就要二十五六块,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六〇六,又称洒尔佛散,也称作砷凡纳明或胂凡纳明,其发明者是上图德国科学家埃尔利希,是第一种有效治疗梅毒的有机砷化合物,年代初被投入应用。洒尔佛散发现时,是第六组候选药物中的第六个,所以叫。

我带着医生和药去监狱,梅双玉已经死了,医生就给应姑娘打了六〇六。

再去找姐妹会的其他人,大部分死的死,跑的跑。不是死于梅毒,就是死于水银或者其他药物中毒。

平房里只剩五六个姑娘,医生给她们一一打了针,又开了药,让她们准时复查。

用了药,几个姑娘的病情慢慢好转。

她们带着我去了南下洼的义地,说死去的姐妹都葬在这儿。没钱,只能裹一床苇子席,草草下地。

说着说着,她们提起梅双玉,说她对她们好,总是把过癞的机会让给别人。

好人有好报,所以梅双玉得了病,还能越唱越好。

我想起以前在日本留学时,听人说梅毒不仅生产白痴、疯子和残疾,也能刺激出天才,是大师病。

梅双玉唱功大增,也许是因祸得福。

好转的姑娘里,有一个以前是陕西巷的小班姑娘,她跟我说了一件事。

一年半以前她查出病,往后就没接客,也没给老头过过癞。老头打嗝儿是臭的,她心里膈应。

她只给一个客人过过病。

是个中年男人,旗人,会下棋,还说以前在贝勒府当队兵。钱给的不少,她当时急着买药,就没拒绝。

姑娘说后来心里一直有愧,每天都给那人念经,希望他没事。又或许根本没传上,毕竟她那会刚查出来病,不严重。

旗人,下棋,队兵,我脑海里闪过了瑞全的名字,但我没说。

这半个月,罗小西没来找我,她天天跟着戴戴,学她说话,学她走路,也学她扮侦探,整个儿成了小戴戴。

事情了结后,我和汪亮去找罗小西的父亲罗四德,告诉他瑞全从妓女那儿染了梅毒,发疯杀人。

罗四德叹了口气,给妻妾各上了柱香,说他不该冤枉她们。

还说罗小西是个野丫头,风风火火的,他当时说卖掉她只是一句气话,没想到她会闹到警察局。

罗四德做了一桌子菜,向我和汪亮赔罪。

从他家回来的路上,我告诉汪亮,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

胖警察提过,罗家的门是从里头打开的。半夜九点,自己男人不在家,罗小西的母亲为什么要给瑞全开门呢?

汪亮打断我,“别想了,有的事儿想不得。”

凶手为何杀人?

金木其实早就知道,这是死无对证之事,只能根据各种线索揣测。

很多案件都是这样,关键证据和当事人缺少了,所谓动机只是一种相对合理的说法。

不管太爷爷和汪亮当时怎么想,我宁愿相信凶手的疯狂,是源于梅毒病症。女人被杀,更可能是意外。

世间罪恶太多,我反而不太习惯以恶意去揣测人。

然而,不能忽视的是,导致凶手疯狂的病症,是被有意「过继」上的。这是种极其简单粗暴的思维。

在《北洋夜行记》里,我曾提到,这是种原始巫术的思维方式,用极其简化的因果逻辑去思考。

比如,喝完中药,药渣倒路口,让人踩了把病带走。这叫「过病」。

这种愚昧的逻辑里,暗藏着一种冷漠与恶毒。

常常有人利用这种心理诱导大众传播奇怪的东西——比如“转发这条锦鲤”。

我小时候,有人在信里夹钱,丢路边引诱人捡。

打开一看,信中要求传抄出去,信中举例,一般是某某老太,患病多少年,抄了信,传给别人,病就好了。

如果不传抄,多少天之后就会死。

我捡过一些这样的信,钱都花了,信直接撕了。

一直到今天,我还活着。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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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和小伙伴

朝我来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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