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华
偶一抬头,天已远去。
天一定不是打马离去。上一个季节,草木弥漫紧张气息,全是只争朝夕的忙碌景象,仿佛会有突然的终结,来不及仔细而缓慢的生长。它们的脚步声刷刷齐整,但你未曾听见马蹄的声音,也没有马儿喷出响鼻。天是踮着脚走远的,它的脚丫子藏在云里。肯定是这样,你看云,它已经歇在山旁。
匆匆,你以为云还在中天盛开。牡丹或者芍药的模样,繁复,层叠,无法一片一片打开来晾晒。可是,疏忽间,云已成了小兽。惊怯的小兽,躲到天边。天空的九月,草木也已摇落了吧。瘦的小兽,露着嶙峋的骨架。面容也蒙了水色和寒气。招一招手,小兽并不向这边过来。小兽是没了气力。
都凉了。
山外的水凉了,水上的风凉了;瓦楞间的草凉了,草上的声音凉了;槛里的花凉了,花上的翅膀凉了。你所知道的面容也一定凉了吧。你听见宋玉在《九辩》里的感叹声进了一扇扇门窗,你想着他惹起的草木萧瑟又该摇落成一篇篇文章。
阳光,这一天之前的阳光,你看见它披了*衫,在飕飕的风里,蹀躞。
而此时,你坐在黑色的夜晚。你知道阳光其实是温暖的,凉了的只是日子的片段。
九月的山坡,你不一定在此时去过。*绿的村庄在你眼前,但日光朝着你的前方,你看见水色食味的背影,朴素的脊梁。群山在远处绵延。扭了头,再扭头,青色岩石如同河流。而河流,炊烟一般缭绕。阳光在你的身芳踱步,慵懒。你坐在蚂蚱身旁。蚂蚱褐色的身影闪闪烁烁,你竟然逮不住它蹦跶跹过的一个完整弧线。
寂静的声响。你从不曾遗忘。你在那里诞生,你又在那里寻找。寂静是个念想,是双手臂,又仿佛是个冷街头里冰糖葫芦上的竹签。撑着,挑着,其实你并不是被了冰晶的那一串葫芦。
你是萎去的草药。
柴胡的*花开罢,*参的茎丢了柔韧,防风的种子已随鸟儿远走。还有什么呢,掠一把*叶,你嗅出药香。不是薄荷,不是蕲艾,也不是开碎花的荆芥,而只是你手心里渗出的点滴时光。
山坡盖着*被,你是它褶皱里的一粒灰影。
凝了目光,你看见你的旧日身形,乘了秋凉姗姗来到。但是你知道,一如你知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歌一样,你回不到过去。你看见昔日,但它在水中央。
你只能坐在午夜的匆促中,抬眼,看另一些人和他的故乡。“的确,在这个地方,二十年前,我常常整个一上午时间都在废墟间徜徉,闻苦艾的味道,靠着石头取暖,寻找小小的玫瑰花,这些玫瑰花谢得很快,只能活到春天。”这是一个人的蒂巴萨。“我不能在时间之流中逆行,不能把我爱过的、已在很久之前骤然消失的面貌重新给予世界。”
你只能坐在记忆里的那一面山坡,听节气撵看时光。
《青海日报》(年09月09日第8版:副刊)
声明:以上内容除注明来源稿件外,均为青海日报原创稿件,未经书面许可严禁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