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耳畔传来第一声孩童啼哭的时候,我已经浑身上下被汗水浸湿了,眼泪又忍不住流,瘫在床榻上,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了。
这时,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也不难受了,只是觉得很冷。
相宜宫里烧着地龙,我也裹着两个厚厚的被子,但是还是觉得好冷好冷。
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冷风忽地灌了进来,一瞬间我如坠冰窟。
公公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恭喜陛下,元宵佳节喜得皇子。”
元宵佳节?今日竟又是花灯佳节。
我猛地想起地想起,与安温初遇的那日,似乎也是花灯节。
虽说那是几年前的事,我也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我十五岁。
那天也是上元节,我从一户人家看完诊出来,走到一个巷子中的时候,耳边忽地炸出几声巨响,天空中绽放出几朵耀眼的烟花。
我没有抬头,我是在一个孩子的眼中看到的那烟花。
一个站在路边的小乞丐。
明亮的火光映亮了他脏兮兮的脸蛋,和他浅淡眸子中的深深的悲伤。
我正疑惑这是谁家的孩子,感叹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我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大衣,走到那个身穿单衣,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孩子身边。
我走过去的时候,那孩子一边用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戒备地看着我,一边往后退。
我想了想或许他只是因为害怕罢了。
而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上下下下打量起来,最后落在了我的腰间。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似乎刮了一阵风,然后腰上一紧,我一低头,腰间的玉佩就没有了。
该死!那是青梅竹马孟子坤送我的定情之物。
我立刻循着那个背影追了过去。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我出了巷口,掠过上元节明亮的花灯和喧闹的人群,追着那个小崽子一路到了钱塘江畔。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脚步越来越沉,只能眼睁睁地看那抹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小崽子!别再让我逮到你!否则我就把你扔到钱塘江里喂鱼!
这时,前面的关口突然驶出一辆马车。
车夫来不及反应,直直撞上那抹小小的身影。小孩子的身躯在空中划了一道高高的弧线,然后“砰”地一声,落入了不远处的钱塘江中。
等我匆匆赶到的时候,水面上早已没有了影子,连水波都恢复了平静。但我嗅到空气中隐隐有血腥的味道。
我也害怕极了,可是我也不能不管他吧,这也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孩子罢了。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心里默默想着,花灯神灵,我刚才是开玩笑,那孩子还小,只是偷了一块玉佩,罪不至死。
还是让我找到他,把他救上来吧。
然后,我脱下鞋子,纵身一跃,跳进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我把那孩子救起来的时候,他胸口还剩下微弱的起伏,我顾不上其他,立即嘴对嘴为他送了一刻钟的气才将他救活的。
孟子坤看到我们的时候,脸都吓白了。
孟子坤是中州一个小小的文官,只管待到合适的时间我们便会成婚,我对他谈不上喜欢,但是我们一同长大,倒是很信任他,而他也不爱我,娶我只是因为他母亲和我母亲定下的娃娃亲。
我原以为会守着这个人,守着这个山上的小小的院子,守着中州这个小小的地盘,过一辈子平静的日子。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从我跳进江水中的那一刻起,水面就不会再平静了。
我把那孩子救回去后,他便开始在我的院子中养伤。
他告诉我,他叫莫忘,没有家,只知道今年十三岁。我便一直唤作他阿忘,见他可怜,便将他留了下来,毕竟,在中州,我也算是小有名气,有了自己的许多积蓄,养着一个小可怜蛋也不是不可以。
一开始,他有些孤僻,不愿意与我说话,经常一个人对着远处的江水发呆,也会经常对着我的玉佩看,像是透过玉佩想到其他什么东西似的,我也见怪不怪了。
春天到来的时候,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就带着他去上当地的私塾,他很聪明,学什么一点就通。
他倒算听我的话,似乎是怕我会赶他走。他会用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看着我,轻轻唤我“杨姐姐”,会帮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烧饭或者打柴,还会跟我一起上山采药,
我并不讨厌他,相反他很听话,也很可爱,所以我就将他当作弟弟一般的养着。
阿忘与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后,竟然有人来接他了。
那人身着一袭白衣,像从话本里走出的仙人一样,我从没在中州这个小地方见过那样的人物。
他说他名叫谢义,是当朝的丞相。
阿忘带我离开的那天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安温,是当朝的二皇子。他的母亲是先皇后,在他十岁的时候被人迫害而死,他也被人追杀,流落到中州。如今,他的母亲沉冤昭雪,皇帝为了补偿他,封他做了太子。
太子?
我竟然在街上,捡到了流落民间的太子?
阿忘说他开始叫莫忘是为了莫忘杀母之仇,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宫去,帮他一起为他母亲报仇,我听着这些话,不知所言,可是望着他楚楚可怜的双眸,我心软了,答应了他。
阿忘,不,是安温将我带回了京城,也将孟子坤带了回去,做了太子文官。
我和他原本今年秋季就要成婚的,若不是安温的事情我们,可能去年就要举行婚礼。
他走的前一天晚上来找我,告诉我,他想要悔婚,我沉默良久,还是点了点头,他说,虽然我们做不了夫妻,但是他会将我看作是亲生妹妹一般看待。
我不知所措,毕竟我从没有想过我不嫁给他会做什么。
他将定情之物送给了就算是做他义妹的见面礼。
我到了京城,也是我第一次来到京城。见到所谓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盛京,是安温骑着马送我入的太子府。
我从未这么仔细地打量过他,身体修长,长成了翩翩少年郎,都快比我高一个头了,我这才想起他已经十六岁了,只比我小两岁而已。
安温很能干,没过多久便在这吃人不眨眼的朝堂上,用雷霆之势站稳了脚跟,让原本不看好他的皇帝也很是赞赏。
可是我却有些不适应,每天都有人到太子府上来拜见,可是太子这段时间也是忙得不行,这拜见的人不言而喻。
我也每天都在不停地回绝这些人,原本安温就是想让我为他打理一些府上的要事,这些事我也做不得主的,但是安温告诉我只管做这些事,一切有他。
我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但是京城中有关我的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说我带坏了太子,不过一介乡野丫头以为救了太子,便觉得自己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从未这样想过,但是人心叵测,难以预料。
安温回来了,带着我去见了当今陛下,他有些苍老了,但是却已经是一国明君了。
安温和他长得很像,但是安温的眉宇间少了一份戾气,他也显然是知道了这些流言蜚语。
他笑着告诉我,太子妃不能是我。
他让太子娶了宸妃的侄女秦雨当太子妃,可是太子并不喜欢她,在勤*殿跪了一天一夜,但是陛下并没有松口,而是赐了到谕旨让我做太子侧妃。
这竟然比话本里的剧情更加精彩,我从未想过功名利禄,要我嫁给安温吗?
我想或许只是陛下为了制衡太子的手段罢了。
但事实是我想错了,安温这几日并没有去上朝,而是在养伤,他不言,我也不语。
但是他还是让我去书房里看他写字,我从未去过他的书房,因为里面都有一些*中机密,我不好进去,而他今日邀我进去,我却看到很多幅画悬挂于此,无一例外,这些画中的女子都是我,我不免震惊。
他对我说,杨姐姐,我心悦你,父皇后来下的那个旨意是我求来的,我不喜欢什么秦雨,张雨,刘雨,我只喜欢你,我只想让你做我一个人的太子妃,我不想像父皇一样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却最后连自己最喜欢的女子也守护不了。
这些话我听了不免感动之余,还带着几分开心,我也不知从何而来,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是还是抬头看着他坚毅的神情,便决心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嫁给了这个比我小两岁的男孩,是孟子坤背我上的花轿,虽是知道自己嫁的是安温,但是还是在洞房花烛夜这天红了脸。
他对我好得出奇,日日都与我同床共枕,我还和从前在山间时无异,我爱摆弄草药,他和我一起在庭院中种了许多。
太子妃秦雨是个刁蛮任性的女孩,她与安温不同,安温内敛,脾气被掩饰得很好,人人都道太子贤明仁爱,只有我知道,他发起狠来,任凭谁来了都挡不住,而秦雨嘛,就是被家里宠坏了的模样。
安温根本不可能会让着她,因为安温告诉我因为秦雨的姑母宸妃是害死安温母后的人安温不可能会喜欢她,厌恶得一眼都不想看。
秦家百年基业,虽然害死了先皇后,但是死无对证,陛下查也查不出来,根本撼动不了秦家半分,况且秦氏也曾辅佐他登上帝位,而他对宸妃也不是没有半分感情,陛下也是想借秦家的势力将太子培养起来。
但是还是低估了太子的能力,太子一回朝,便一直开始打压秦氏,原本秦氏以为将女儿嫁给了太子,便会得到比从前更高的权势,哪里知道太子从未正眼看过秦雨。
秦雨娇蛮任性,日日都要我去请安,刁难于我,照理来说她是太子妃,而我不过是一介侧妃,自然是我听她的,只是后来安温知道了这件事,便去没好气地告诫了秦雨。
她自然是不敢造次,只敢暗自做手脚,在我庭院里放石灰,放蛇,放蜈蚣,可这些东西又能耐我如何呢?
不过是自寻苦恼罢了,但是她却乐此不疲。
一年后,我怀孕了,安温很是开心,他和我终于迎来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也不枉他如此辛苦的每天播种,我白了他一眼,真不害臊。
孩子七个月大的时候,陛下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但是边关告急,陛下为了稳住朝廷,便派太子去前线指挥。
但是安温很放心不下我,于是在我的院子里将嬷嬷,乳母,太医全部都安置好了,还让我住进了相宜宫里。
虽说秦雨很是跋扈,可她到底也只会对我做一些小打小闹的行为,不料想我却是低估了她。
我生产这日,宫中大乱,她得了消息,却将安温留给我的所有人都关押起来,留下话来说是我自己就是大夫,不需要任何人就可以自己生。
对,我自己是大夫,我虽是给人接过生,但是还是看着眼前的血迹斑斑还是不免被吓到。
但是随着一声婴儿啼哭,我将孩子包裹起来,他出生时红彤彤的,还是觉得分外可爱,我睡醒了就看见红着眼眶的安温,他说他好害怕,杨姐姐。
我摸了摸他的头,都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不成熟。
我听见有人称他为陛下,原来是先皇驾崩了。
太子即位,第一件事便是处置了宸妃,我原以为她也是很嚣张的女子,虽然有些皱纹了,但是看着也不像是罪大恶极之人,可她说出的话却是不堪入耳
安温说虽是吃斋念佛多年,也难改恶习。
他也处置了秦雨,最后以秦氏为谋求皇位为由将秦氏一族贬到了偏远地区。
他力排众议封我为后,当然,这也离不开我义兄孟子坤的帮助,他已是一朝尚书了。
我们的儿子,安温给他取名为早意,父母早来的情谊,在他满月之初,安温封了他做太子。
后来他告诉我,我身上带着的玉佩原本是他母后的。
只是后来他逃跑之时被遗落了才被孟子坤买来送我,不过这样他也才能更好的遇见我,我抬头笑而不语。
我们陪着早意成长,做好每一个做父母应有的责任,这也是我们眼底的幸福。
后世人最为称道的就是当今天子和皇后的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厮守,也被后来人所效仿。
希望大家能够多多